奉旨捉拿李亚子,张承业的心理是非常矛盾的。圣旨当然不能违抗,但是如果真捉了李亚子,那么肯定就是九死一生了。
朱郡王肯定会立刻要了李亚子性命。
而朝廷与河东,就成了死敌。
想到那些剽悍的沙陀兵从此将与大家为敌,张承业心中就是一阵阵惊慌。
带着一群内侍在长安城里追寻九公主和李亚子,张承业最后想明白了。
将来大家能够依靠的,只有李郡王;而九公主虽然还没有下嫁,但下月初五就是册封礼。可以说,现在的李亚子,既是九公主的准驸马,也是将来大家依靠的不二人选!大家啊,为了大唐社稷平安,老奴只能失职一次啦!
想通了这个问题,他立刻带人回转宫中,不论是打是罚,老奴都认了。但是这个将来的依靠,万万不能丢掉!
进宫以后,得到梁王大闹太极殿的消息,张承业暗自庆幸。
如果自己刚才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将李亚子捉到,那么现在,大家就两面不是人了。
同时与两大强藩为敌。
无法想象的灾难!
昭宗好像已经忘了自己给张承业的旨意,见到张承业就连忙下旨。
“张公公,你来的正好。马上去寻九儿和李亚子,让他们暂时莫回宫中!”
张承业知道大家是担心梁王又来闹事。九公主不在,梁王还闹得天翻地覆,若是九公主回到宫中,那必然要上演悲剧。
虽然还是去找九公主和李亚子,但刚才的旨意是将李亚子捉拿归案,现在却是要让九公主与李亚子逃之夭夭。
这一次的圣旨,张承业决心完全执行。公主的平安当然要保住,李亚子的平安,也很重要。
不能让河东成为大家的敌人。
当然,首先要找到李亚子的下落。不过这对于惯常打探消息的太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为难之事。
李九娘等人冲出金光门的事情,张承业很快就得知了。
马上带领着侍卫们去找公主,把最新圣旨告诉她。
这时候罗隐的骡车,已经停在长亭之外了。李存勖心中暗自得意:居然让大诗人给自己做了一回车夫,这件事要是能炫耀就太好了。不过现在,该是与未来老婆告别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此番多谢九娘出手相助。在下返回河东之后,必当回报。”
这句话太见外了,李九娘顿时气得不想回话:你可说奴家的未来驸马,下个月就要行册封礼的!我不帮你,难道去帮那个扫帚眉朱郡王?
李存勖来不及去琢磨公主的内心世界,那种熟悉的震动声又响起来了,接着官道的东北方向,出现了浓浓的烟尘。
黄四娘代替他说出了判断,不过是面向公主说话:
“主人,是马军。”
罗隐有些奇怪:“不会是追赶我们的吧?这方向,不对啊。”
李存勖此时的思维已经正常了。开玩笑,马车中虽然忙着逃命,但荣夫人身上的熏香,可是让李存勖荷尔蒙飙升,思维越发敏感。
“应该是镇远通知了十三兄,前来接应我们了。”
话音未落,这支骑兵队伍已经来到面前。为首的将官,左侧正是周德威,右手则是精肉团子李存孝。李存勖连忙大叫起来:
“镇远兄!十三兄!”
李存勖的判断完全正确。周德威收拢部下以后就杀向南方,到了启夏门才发现,不知是哪次兵乱之后,曲江池城墙早已坍塌数处,至今尚未修葺。这倒是方便了沙陀军,毫不费力就冲出了长安城,只是后悔来不及通知三郎从启夏门出城。
周德威的三百骑兵如疾风卷过,很快赶到了富平,李存孝听说三郎遇险,马上领兵前来接应,只是来得晚了,李存勖等人已经来到长亭了。此时听到呼叫,两员猛将一见竟然是三郎站在长亭,当即大喜过望,立即下马大步走了过来,李存孝一下抱起李存勖转了一圈才笑着放下他:
“镇远兄,我怎么说的?三郎必定平安无事啊!”
周德威看着他兄弟亲热,笑了笑没说话,看见李九娘,连忙抱拳说道:
“三郎脱险,实乃九公主之功。周德威代晋王谢过公主。”
他虽然没有参与金光门脱险之争,但以他的头脑,自然能够判断出,九公主既然出现在这长亭,想必出城之时,还有一番惊险,所以立刻向九公主道谢。
李存孝看了一眼李九娘,也向公主抱拳:
“李存孝参见公主!代父王多谢公主搭救三郎。”
见河东这两员大将对自己毕恭毕敬,李九娘心情大好,特别是周德威这黑大个,到了长亭就首先感谢自己,看来很是分得清主次嘛,不由对周德威颇有好感。
“奴家也只是举手之劳,两位将军倒是不必客套。”
黄四娘看看天色,有些担心:“主人,是否返回宫中?”
李九娘淡然一笑。
“人家的接应已经到了,咱们自然回宫。哦,周将军,这位便是昭谏先生罗隐,也是此番营救李郎君的大功臣。”
周德威自然知道罗隐的大名,又听说人家帮李亚子脱险,当即抱拳行礼:
“原来是昭谏先生出手相助!河东上下,尽感先生大恩!”
罗隐一心只在骡车里的佳人身上,所以对周德威的热情并不在意,只是敷衍了一句:
“不必客气。”
李九娘这时候才来得及与罗隐聊上两句:
“适才匆忙出城,都忘了问昭谏先生欲往何处?”
罗隐心不在焉回答道:
“在下浪迹江湖,焉知将往何处?”
对罗隐的敷衍态度,李九娘并不在意,还和他开个玩笑:
“昭谏先生,莫非你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听李九娘引用自己的诗句,罗隐也高兴起来了。
“多谢九娘抬爱,还记得在下陋词。”
李存勖也凑个热闹说道:“那么在下的诗句呢?昭谏先生怕是早就忘了吧?”
罗隐哈哈大笑:“叶小哥儿……哦,现在是李亚子啦,罗某怎会忘了你的名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来雨过天初晴!哈哈,此地就是一座长亭,不知道亚子小友,是否又有上好佳句?”
周德威虽然智勇双全,但毕竟是武将,对这些谈诗作文,自然兴趣缺缺。再看李存孝,更是一副无聊+痛苦模样。于是他趁机扭转话题:
“既然昭谏先生尚未决定去往何处,何不随我等前往河东,暂住些时日,也好容得晋王谨致谢忱。”
罗隐连连摇着他的四方脑袋,黑脸上写满了诗意和向往。
“周将军不知么?罗某此行,便有远离富贵繁华之意,一丘山,一亩田,白云苍狗青竹篱,遵从本心吾之愿。若去河东,却未免寄人篱下受人拘束,大违罗某志愿。”
说这段话的时间,他已经接连向骡车瞟了好几眼。李九娘心里明白,不由暗自好笑,干脆催他离开好了。
“昭谏先生之豁达,只怕那陶渊明也望尘莫及呢。那么,奴就与先生就此别过,他日相逢时,还望先生再有大作,奴照样将它啭弄出来,如何?”
罗隐早已决定将来只在温柔乡,再不去无病呻吟。但此刻实在不想再多说话,只是草草向大家作揖而别,上了骡车,竟然飘然而去。
不等李九娘感慨罗隐离别,满头大汗的张承业引一群侍卫,策马而来边跑边高声叫着。
“前头可是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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