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陈年旧事,雪洪依旧气得厉害。
雪洪顺风顺水了一辈子,年少时最惆怅的事情便是修不好冰魄剑。
为了修好冰魄剑,他跋山涉水,拜访无数剑修和匠修,寻找能为他修剑之人。
可他找了十几年,也不见踪影。
后来发妻薨逝,长子多病,他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第一次做父亲的雪洪,什么也不会。
因此在偶然听闻有兵器大师的消息之后,带着襁褓中的雪岁寒赶了过去。
大师没见到,雪岁寒却先病倒了,病的很重。
可他在郢都,一个荒凉之地,没有带药,更没有医修,只能拿培元丹之类的灵药给孩子续命。
万般焦急之中,他遇见了一个灵力微弱的少女。
那少女衣着朴素,周身并无多少法宝,背着竹篓自高山而下,缓缓走到他身边。
少女的医术不算多高明,但刚好能治得了雪岁寒的病。
彼时,少女尚且会笑着和他说话,虽然是用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的方言,“这么关心孩子,你可真是个好父亲!。”
“你需要多少诊费?”
少女比了个五,雪洪直接给了五百块上品灵石和一块玉佩。
“若是有需要,请拿着玉佩来找我。我叫雪洪,雨雪霏霏形成的洪涝。”
少女开心地抱着灵石袋子,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我叫白露。颜色白,水珠露。”
如果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便是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
但奇妙的是,雪洪回到雪城不久,便又遇见了白露。
他本以为白露是跟着自己来的,一打听方知对方是来履行婚约的。
婚约对象也是雪洪认识的人,名叫木子方。
起初,白露和木子方并不相爱,他们总是吵吵闹闹,人人都说他们是一对怨偶。
其实,雪洪已经不太记得清白露的脸了,但他记得很清楚,白露的笑永远都是那么有生命力。
她会兴致勃勃地跟自己谈医修事业的进步,也会努力替自己找兵器大师。
哪怕,她并不知道雪洪找修兵器的人的真实目的。
积极帮助朋友的白露也不会想到,苦苦寻找的兵器大师会是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卞策。
但父女见面之后,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
对于卞策而言,白露是一个意外。
对于白露而言,卞策是一个渣爹。
渣爹之所以是渣爹,是因为他完全不会对自己抛妻弃女的行为有任何愧疚,反而质问白露:“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何不问过我这个父亲,便擅自做主?”
白露自小野惯了,不受中洲伦理纲常的束缚,哪里肯由着他逞威风,当即回怼道,“因为别人都当我爹死了呗!”
这一句话可把卞策气坏了,当即去木家闹了一场。
白露虽不喜木子方这个夫婿,可木家是她娘亲为她定好的姻亲家族。
见卞策又渣又癫,白露真不好意思对外说他是自己生理学的父亲。
有这个爹还不如没这个爹。
偏偏自己在雪城最好的朋友——雪洪有求于卞策,求自己暂时忍一忍。
这卞策人品不行,但技术一流。
他居然告诉雪洪,剑可以修。
这可把雪洪激动坏了,当即把人奉为座上宾。
见雪洪居然能和卞策谈笑风生,彼此甚至还惺惺相惜,白露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好友变得有点陌生了。
感到后怕的白露选择疏远了雪洪,跟着木子方外出做生意。
这一走,便是十年。
再见是在卞策的灵堂上。
人死如灯灭,作为卞策唯一的子嗣,白露在木子方的劝说下,带着襁褓之中的木逢春去祭拜卞策。
昏暗的灵堂上,雪洪却能清晰看到故人眉眼肃穆,装作未看见自己。
在白露眼里,死的是早就该死了的渣爹。
在雪洪眼里,死的是冰魄剑重修的希望。
冰魄剑重修已成奢望,雪洪现在只想抓住他想要的一切。
白露便是他最想要的之一。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老生常谈的桥段,地位尊崇的城主瞧上了商人的妻子,强纳入府。
当时城内骂声一片,可雪洪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自己先遇上白露的,从前顾忌着情面而晚了一步。
一步晚,步步晚。
如今不过是让故事重回正轨。
对于他的想法,白露并不买单。
他们吵过很多次,闹过很多次。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之下,输的人只有白露。
后来,有了雪岁暮。
在雪岁暮刚出生那几年,他和白露的关系难得的好。
因为白露在生产后得了失忆症,她的记忆停留在来雪城之前的日子。
那几年,他们言笑晏晏,弹琴赏月,穿过集市闹堂,吃过路边小食,温馨幸福地如同寻常小夫妻。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白露还是记起了一切。
她厌恶雪洪的强硬和欺骗,她恨雪洪为了一己私欲而毁了自己的人生。
她不喜欢雪洪,也不喜欢雪城。
她强忍着恶心,与雪洪虚与委蛇,好不容易得到了逃跑的机会,却被那位平日里观音般和善的太太给告发了。
“为什么?”
“老爷喜欢你,不想让你走。”
“可我不喜欢他!可我想走!兰伊,我是一个人,不是你用来讨雪洪欢心的物件!”
雪太太在未做雪太太之前,有个好听的名字,秦兰伊。
但做了雪太太之后,她仿佛只记得自己是雪洪的妻子,“你是老爷的妾室,我是他的太太,你自是该听我们的话。老爷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呸!你这个没有灵魂的完美傀儡,你根本不懂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女人,她的一生绝不可能逆来顺受,任由别人凭喜好来左右她!”
“我并不是生来就是雪洪的妾室!”
“我来到这个世间,不是为了做某个男人的女人,而是去爱我所爱,看我所喜。”
“你们这些所谓的上等人,仗着手里的权势和身上的修为,篡改别人的生命轨迹,还要说这是我的福气!真是可笑啊!”
秦兰伊也不由为白露的话一震,只她还没来得及思索,便见到了怒气冲冲来问责的雪洪。
于是,她走了。
这一走,便再也不见了。
白露死在那一年的冬天,听人说,她死前还一直念叨着郢都遍地春花的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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