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阵开之前,绿央回到桃源,她师父鹤玄也如是对她说:“命运有定数,再如何改道治水,终要归于大海的人也留不住。”
那一日,鹤玄站在花圃中,听得她讲外界之事,瞬间就变了脸色。
“当真是同御灵一样的力量?你确定没有感知错?”
鹤玄放下了手中的小耙,自花圃之中出来,走到绿央和溪山身侧。他爱徒出去一遭,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却也带回了让他颇感不安的消息。外界竟还有人在暗中修此道。
“千真万确。因这事太大,徒儿有心留意,绝不会错!”
绿央说这话的时候也格外严肃,由不得鹤玄再怀疑。其实鹤玄也不是不信她,只是更多地不敢信,也不愿信。
那人背着修道,又利用邪阵吸纳灵力,筹谋多年。只怕是从鹤玄自己现世没多久,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这棋局。其城府可见一斑。再加上那邪阵分布之广,牵扯之深,这布局人的身份地位绝不可能是普通邪修那么简单。
鹤玄心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这才是他真正担心的原因。压下内心的猜测不显,鹤玄假装无意走到徒弟身侧的水池子净手。无意间给站在绿央身侧的溪山递了个眼神。
对方即刻会意,单手搂住绿央的腰,将人托在手臂上。
绿央被夫君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出一声惊叫,手却比脑子先做出反应,下意识地就搂住了溪山的脖子。
“呀!溪山干嘛啊!”
托着绿央,溪山抬脚往后头的屋子里走,边走边道:“你回来还没歇过,进屋说。”
等徒弟和倒霉女婿都走了,鹤玄自己在那水池子边蹲了许久。等到污泥已被洗净,双手也被搓得通红了,鹤玄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往绿央的屋子走。
进到屋里,便瞧见溪山正端着一碗木瓜杏仁奶羹,往绿央嘴里喂。甜羹是鹤雪一早备下的,人是刚回来的。一百多岁的妖,在这桃源却跟初生的奶娃娃一样被溪山照顾着,吃东西要喂,去别处要抱。如果可以,这些事情鹤玄和鹤雪也一百八十个愿意去做,好不容易养回来的树苗,哪里又经得起外面那些风吹雨打呢。
可是树苗不是真的经不起风雨,只有在信任的参天大树面前,才舍得露出那点脆弱。
鹤玄走进去,轻咳了两声,左边的人便停了动作。
“师父!等你好久啦,净手都这么久,叫师娘知道铁定骂你拖沓的。”
鹤玄在这阵“聒噪”的埋怨里踱步到桌边坐下,掏出干净的手帕为徒弟擦去嘴角还沾着的奶渍。他并没有接着绿央的调侃往下说,转而问道:“好吃吗?”
“嗯嗯!”绿央点了两下头,道,“师娘做的,可比外面酒楼的好吃多了!”
鹤玄道:“那叫师娘每日给你做,你每日都能吃上,好不好?”
在他说话的期间,溪山已放了碗勺,握了绿央的一只手在膝盖上,同鹤玄一样看着绿央。
算起来,小树在世上活这一遭,陪伴她最长的就是鹤玄,其次才是溪山。她又哪里听不出来师父的意思呢。
但她脸上依然带着笑,只道:“好啊。外面那些事情处理好了,我一定天天缠着师娘给我做。”
话音落,鹤玄脸上的光明显都黯淡了下去。他和溪山早就预料到了答案,只是这种意料之中也没办法压下内心的不安。
“师父,外界不平,咱家也不会太平。”绿央对二人心中所忧似有所感应,接着道,“我不愿看到人间生灵涂炭,更不愿咱们好不容易建起的桃源毁于一旦。更何况,弟弟妹妹们都还小……”
“唉……”
鹤玄又是一口气叹出,沉默了半晌,他才慢悠悠地道:“听你描述,那人靠邪阵吸灵,便知其所修之道,与你我不同。”
听到这话,绿央知道她师父这是松口了,便道:“师父以为此人是谁?不同又在何处。”
“此人身份无从得知,不过肯定是仙门中人,且地位不低。”鹤玄虽心有猜测,但也不敢贸然说出,便继续道,“他既然需要靠邪阵积攒力量,可知是用自身灵力来控制他物,并不能如你我一般随心所欲。”
“我初修此道时,也研究过他法,以便传承。以灵作引,种于他物之中,便可迫使他物为种灵者所控。但此法是以消耗灵力为代价,控制者越多、越强大,所需灵力便越多。且被控者都会有痛苦之感。所以我最后便放弃了。”
“你也清楚,你我之道,从不是强行压制他物之灵。可见此人,寻的是旁门左道。”
绿央被这话点醒一般,道:“看先前在莽云山遇到的蛇群情状,确实痛苦,又在遇到雄黄之时强行挣脱了控制。师父的猜想应当没错。”
“恩,我从前便同你说过,非自愿被御者,或可在本能之下求得一线生机。”
鹤玄顿了一顿,继续道:“此人设阵无非就是为了大幅增加灵力,更好地控制这些灵。所以天乾阵开之时,便是这世间最危险的时候,也是他最佳的出手时机。”
绿央不解,问道:“恩?爹爹说过,天乾阵消耗极大,需得众人合力才能开启、维持,那人就算想打天乾阵的主意,没有几位宗主的相助,也能成吗?”
坐在她身侧的溪山此时接过话头,为她解释。
“此阵靠启阵者灵力改变阵法走向,作用也大不一样。简而言之,它可以将所有邪阵灵气吸纳归拢,以达到摧毁阵法的目的。同样的,其聚拢的灵力,也可在阵法改变时,输送给启阵人。”
绿央眼睛顿时睁大了,急忙道:“那这天乾阵,岂不是为这幕后人行了便利!”
说完她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道:“也就是说,那人便是这启阵人之一!?”
“只是有这个猜测,卿卿别急。也有可能是藏在暗处的宵小。”
配合着溪山,鹤玄也肯定地点了点头。绿央紧着的心这才松了些,于是她道:“那,那这阵岂不是开不得了?这邪阵一个个破,非得把大家的灵力耗干了不可。”
鹤玄知晓她心中担心什么,便道:“也不是不能开,提前有所准备,也有回旋之力。”
“怎么说?需得做什么准备?”
鹤玄喝了一口茶,瞟了溪山一眼。溪山即刻领悟到师父口干舌燥的现状,马上替他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天乾阵既是靠灵石所启,便也是靠灵石维系。只消控好灵石,便可随时撤阵。”溪山嘴上说着话,手也没闲着,拉着自己妻子的手摩挲着,继续道,“灵石有自己的喜恶,却也不完全认主。持灵石者与灵石融合越好,灵石越能随持有者心意走。”
“你那几个寻灵石的朋友,应当都是可信赖之人,不如从他们着手,增加灵石的可控性。”
随着他的话语,绿央的眼睛也一点点亮了起来。等到溪山说完,绿央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吧唧”了一口。
“溪山,你真聪明!”
“咳咳!”
听到鹤玄的咳嗽声,绿央又转头赶忙补了一句:“当然师父更聪明,多亏有师父想了这点子。”
见鹤玄脸色好看了一些,绿央又问:“那这法子,可对他们身体有害?”
“灵石入体,自要承受根骨融合的痛苦。面对夺石之力,两相较量,灵力损伤也不可避免。”鹤玄放下茶杯,道,“天乾阵启时,人员众多复杂,在明者自然也难躲。不过只要这灵石完全认可了持有者,外人自然也无法强行夺去。徒儿可知其中利害。”
“徒儿明白。”
绿央不自觉地就想到了水石,若是都能做到禹梧桐那种程度,这灵石的得失也不必担心了。但这也只是美好的希冀,现实可不会这么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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