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从邓汉炎身旁抢过铃儿,直接扼住铃儿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他省去了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想取结果,一如他的性格,干脆从不拖泥带水。铃儿的脸因为喘不过气已经憋得通红,脖子后面的青筋已经突起。
“王恒,放开她。”
邓汉炎只看了王恒一眼,他躲过了铃儿的眼神,看到铃儿的眼睛,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的指甲因用力已嵌进手心的肉里,但他表情平静的如一湖秋水,没有任何波澜。铃儿之所以能在吕继才刀下死里逃生,一半跟吕继才的性格有关,吕继才做事拖沓,又喜小聪明,王恒就不同了,王恒不仅面相凶狠,人也一样,人狠话少。邓汉炎猜到了,他应该是为韦沧而来。
邓汉炎的眉头皱在一起,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又将到嘴边的那句“铃儿”咽了下去。此时在铃儿身上露出太多感情,不仅邓家危险,铃儿也一样。从邓府到这里,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个时间,先是韦沧和吕继才追上他们,现在又是王恒,这说明,他与铃儿的行踪早已经暴露,或许还有源源不断地人在赶来,他必须尽快脱身。邓汉炎心底思虑着,他在想两全的办法。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王恒一脸嘲讽地冷笑道。王恒终于尝到将邓汉炎踩在脚底下的快感。他本来就不是个低眉顺目的人,却每天都要被他父亲拿来比较,还要毕恭毕敬地接受。压抑的本性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会被放大,他毫无顾忌地大笑了两声。
“这脸蛋不仅漂亮,还值钱,一不小心就断了脖子,实在是可惜啊。”王恒稍稍减了手上的力气,他将鼻子凑到铃儿耳根后面。他没有精力浪费在绕弯消磨时间上,他来的目的很简单,用铃儿扳倒邓家,再用她的脑袋升官加爵。
“想换官位,那就自己凭本事来拿。”
邓汉炎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使上了。邓汉炎用了七绝掌,一天之内,他两次用七绝掌,以前,他从来不用,一来此掌法太狠毒,二来,他也用不好,施展不出这套掌法的威力。学这套掌法时,老翁就说过,施展它时也只有在痛不欲生、身临绝境时才能收发自如、威力无穷,救命杀招频出,往往败中取胜,无往不利。铃儿之事在他的心上撕了一道伤口,不知不觉竟将此掌用得有板有眼,一掌划过王恒的肩膀,他的袖子被撕破,在胳膊上开了一道口子,还好他躲得快,要不又会被这掌击中,这些心术不正之人躲避邓汉炎的七绝掌,就像下雨天躲避雷电的人,总怕一不小心被劈中。
王恒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液,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也没有之前的和气了,怒目圆睁看着邓汉炎和辛洛。
“这点雕虫小技就想伤到我吗?”王恒冷哼了一声,他一拔剑,刺向邓汉炎。
“这样就伤到你,岂不是让你死的太容易了?”
邓汉炎一个转身,将铃儿推到旁边,他提剑去接王恒已压过来的剑。王恒接连三招都败在邓汉炎手上,邓汉炎体力不支,再打下去很有可能两败俱伤,想速战速决,王恒却招招狠毒,一剑擦过邓汉炎的肩膀,他的左臂顿时被拉出一道厘米深的伤口,差点儿伤到血管,邓汉炎咬了咬牙,还好伤的是左手,他右手提着剑,力气在流逝,重阳剑法大刀阔斧地来到王恒面前,顿时,王恒血涌如柱,他大叫着,跌倒在地上,他细看,他的左手筋脉已经被挑断了,若不是邓汉炎体力尽失,这一剑足以取王恒性命。邓汉炎使出这一剑,已支撑不住,也跪在地上。
这一次,地面被踏得摇晃起来,邓汉炎猜想,定是官兵来了。
地面晃动的越来越厉害,王恒身子前后摇晃着,他压住左手的大动脉,转身消失了。王恒跟他父亲一样精明,比谁看得都清。刚回京的吕家五子死在了犀牛岗,吕家绝后,这件事可大可小。
“铃儿。”
不知何时,铃儿也受伤了,邓汉炎从袖口取出一条米黄色的方巾系在铃儿手腕上。看着手帕上的莲花,铃儿猛然抬起头看着邓汉炎,他脸颊清瘦,面如刀刻一般立体。她鼻头一酸,曾经在镜云阁,还有室女殿,都是邓汉炎护她周全,能走到今日,皆因她身边有邓汉炎。
“我一个罪臣之女,何德何能让邓将军舍命相救?”邓汉炎的手停在手帕上,铃儿轻抚手帕上的莲花。“我姐姐河宗羽会绣一模一样的莲花。”
邓汉炎猛然抬头,他的目光与铃儿目光相撞。河宗羽曾经这个熟悉的名字,已经有十年没有听过。“西南狮岗城?”邓汉炎说着,眼里已经噙满了泪花。
“邓将军可以把我交给大王了,我是逆贼之女。”
剑洪像一阵沙尘一般,风尘仆仆地赶来。吕继才和韦沧的尸体还在流着血,地上的黄土已被血液染成了褐色。现场死了两个人,剑洪不得不将邓汉炎带回去。铃儿看着吕继才的尸体被侍卫拖在后面,从她眼前经过,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染红了地上的树叶。树叶像得到养分一样,脉络都舒展开,肆意舔舐着散发着腥气的血,直到它们由鲜红变暗。她仿佛看到了碧瑶,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碧瑶……”
看着剑洪,邓汉炎知道,铃儿今日是出不了城了,他在替铃儿担心。
“记住,你就是辛洛,方才的话,永远都忘掉,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邓汉炎在耳边低声说道。
“没有死囚辛洛的踪迹,你们继续去前面搜查。”剑洪机械地对着军士下着命令,用手上的权力将一行人都分散了。明明,辛洛就在眼前,邓汉炎抬头看着剑洪的背影,他知道,铃儿安全了。
邓汉炎被收监在廷尉司,罪名不是窝藏死囚辛洛,邓府并没有搜查出辛洛,他只是作为嫌犯被收押入监,在剑洪的上报中,没有邓汉炎救走辛洛的证据,即使抓到邓汉炎,也没有找到辛洛的踪迹。真正让邓汉炎被羁押廷尉司的原因是杀了吕继才。吕家已经被赦免回京,重新成为贵族,邓汉炎杀的就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买卖、杀害的奴隶,而是贵族吕继才。
事情被扩大,是因为吕明仕找到了缘弘,缘弘到君王复利面前去告状,这次告状,缘弘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好人证,他只能生硬地告邓汉炎杀了他舅父。让缘弘火急火燎来到武仙宫告状,并非他与吕继才的血亲关系,而是邓汉炎手上的兵权。缘弘在沉寂多日后,终于看到了再次崛起的曙光,希望依旧是吕家的大功臣,吕继才制造出来的,吕家第一次专权,是用吕继才的婚约换来的,这一次,他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缘弘第一次觉得他舅父有用,不过是在他死了之后。他将吕继才的死当成了筹码,而安抚吕家的最佳方法就是,将邓汉炎手上的兵权转到吕明仕或者他自己手上。缘弘跪在大殿上,声泪俱下,仿佛再失了一次母妃似的,看得君王复利也觉得缘弘可怜。
回京这几个月,邓汉炎早已对朝堂上的这些伎俩习以为常。现在铃儿至少是安全的,邓汉炎也有恃无恐地否认杀害吕继才一事。在这件事,邓汉炎有足够自信,第一,他杀害吕继才,除了铃儿,没有第二个目击者,第二,他若不否认,依君王复利对缘弘的宠爱,他可能活不过明天,所以,他不能认罪。
这场景,仿佛时间倒流了五年,五年前,跪在大殿之上的是邓荣和吕明仕,这一次,依旧还是吕明仕,跟五年前一样,还是吕家咬住邓家不放。大殿之上一直没变的还是剑洪。桓杨从缘弘的叙述中,早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他只是看着,像五年前,星宿看吕邓两家一样。没有邓汉炎杀害吕继才的证据,君王复利也对缘弘的控诉为难,他只好例行公事,先将邓汉炎下狱,并收了他手上前师的兵权。
回收回来的兵权并没有如缘弘所愿,转移到吕家或者他自己手上。缘弘太年轻了,吕明仕被赦免回京,虽然封了官职,断然是不可能接触到兵权的。这个局势,在刚才,桓杨就已经在心底分析了一遍,所以,缘弘在的时候,他并不急于开口。
“大王,禁卫军是中军,负责王城安全和王宫内警卫,不可一日无帅,下臣以为,六殿下为人谦恭,事事勤勉,若交由六殿下,也可保卫王宫长治久安。”缘弘一走,桓杨就建议,将收回的前师的兵权交给了六王子缘稹。
“老六。”若不是每日来会元殿请安,君王复利可能都不记得他这个儿子的长相了。突然被桓杨提出,君王复利在脑海深处思索与缘稹相关的人或事,他母妃已在十年前就过世了,左携仆陆学成是他的舅父,除了这两个人,君王复利再也忆不起与缘稹相关的事情了。“就这么办吧。”君王复利看中的正是缘稹身后的清白,才放心将兵权放给缘稹,
桓杨这么痛快地将兵权给到六王子缘稹手上是有原因的。缘瑞被关在廷尉司,即使能出来,也是废人一个,早已与太子之位无缘。哪怕是嫡王子缘遥,也阻不了缘熠的脚步,如今,江波殿已经被辛洛之事拖入泥沼之中,在缘遥身上,换王妃是从近处下手,实在不行,他还留了一手,就是假面人一事,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一旦放出来,缘遥也会彻底无缘太子之位。剩下只有缘礼,缘礼虽然之前受武安君影响,让他一直在权力的边缘地带,但现在形势变了,武安君被赐死,作为君王复利的儿子,他排行第二,离长子之位最近,也依旧有着良好的名声,可以继续争夺太子之位,况且,在西南还有缘祁的外家信安君炽烨,这个因素不能不考虑。桓杨给缘稹兵权,就是因为炽烨,若炽烨收编了缘祁一部分兵力,调转头与缘礼联合,他想用缘稹这张牌去打,名正言顺又旗鼓相当。
看着星奎安然守在天宿厅,天宿厅依旧是这帮术师的地盘,桓杨心头堵了一口怨气。与庄贤娘娘行房事也显得力不从心。再看桓杨,比之前憔悴了,这一憔悴,人就显得没精神,一没精神,就容易显老,今日再看,这副皮囊不知在何时也变得松松垮垮的。就像每日用膳一样,庄贤娘娘吃饱后,开始嫌恶饭菜的味道。
“南恩大师死于魔杀剑,本以为,大王定会弃了缘遥,哼……”庄贤娘娘又开始操持起缘熠的未来。
“草草杀了星宿,南恩大师也死的不明不白,大王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桓杨心中这两日一直不安,提议与缘熠联手,也被缘熠任性地拒绝了,桓杨现在有些看不透缘熠了,明明,这对缘熠是个机会,他不仅不要,还蛮横无理。朝堂接下来的局势 ,桓杨已经了然于心,缘遥被冷落,缘弘成人生赢家,只是这个结局,不是他一开始想要的,桓杨高估了君王复利,他以为君王复利在杀了缘祁后,也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忤逆不孝”的缘遥。
“魔杀剑在北冕国,除了大王就只有缘遥能修习,杀南恩,动机也有,还不是因为辛洛那个丫头。”庄贤娘娘说的这些表面问题,旦凡接触这件事的人,都一眼就看到了,但怎么透过现象看本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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