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炽烨叫上培星和铃儿一起去集市,铃儿无心去热闹的地方,她想一个人待着,炽烨自己提出来的,又不能说不去,他只好硬着头发,带着培星一个人在集市漫无目的的晃悠。两个大男人,总感觉看什么都别扭,最后又买了一袋包子回去了。
第二日,炽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直接将裁缝叫到了旧宅里。他觉得至少要做几套新衣服,体面的送她走。炽烨一直不满裁缝的用料和量尺,他一开始只是嘴巴上指导,后面干脆自己动手了,培星在旁边直摇头,他用自己有限的眼光,一一否决了炽烨的选料,他上前指导裁缝量尺,炽烨表示肯定的点头。最后,两个男人齐上阵,一个选,一个写,俨然变成了给他们做衣服。
第三日,炽烨让后厨做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他将埋了几年的高梁酒从树底下取出来,准备今晚开怀畅饮。在酒桌上,他笑着给铃儿倒酒,笑得竟有分青涩,微微一笑,反而让他看上去比平日多了几分善良。炽烨的嬉皮笑脸都是笑给外面看热闹的人看的,跟在他身边的人见的最多的是他的冷面。他不说话时会习惯性咬下唇,脸上会有几分凶狠,旧宅的堂屋最熟悉他的表情。铃儿抬头望了他一眼,她除了见过炽烨的冷笑,第一次见到炽烨羞赧的一面。
铃儿刚喝完两杯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炽烨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继续跟培星称兄道弟的喝。
清早,天还没亮,炽烨就带着铃儿上路了。坐在马车里,铃儿问炽烨。
“我们这是去哪里?”
“北冕城堡。”炽烨没有看她,淡淡的将这四个字送出嘴外。炽烨没有隐瞒她,听说她的婢女在北冕城堡死了,炽烨猜想,她应该是愿意去的。铃儿没有再问,她知道,炽烨也不可能再多说,但这已经足够了。北冕城堡也正是她想去的地方。
“等下换上这身衣服。”炽烨收起往日冷酷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轻声告诉铃儿。他想让铃儿听明白,炽烨将一个包袱扔到她脚下,狭小的空间让炽烨局促不安,他眼神都无处安放,只好侧脸对着铃儿。今日是缘熠大婚,他给缘熠备了一份大礼,这个惊喜,足以改变接下来的局势。看着铃儿的淡定,炽烨反而忍不住了。“你一点都不好奇孤带你到北冕城堡做什么吗?”
“不好奇。”铃儿闭目养神,眼皮都懒的抬一下,她淡定的表情反而显得炽烨一副小家子气。
马车刚拐到南门大街上,已经能感受到北冕城的喜庆,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红色喜字,比上一次缘祁成亲还要隆重。炽烨将她从马车上喊下来,将一顶粉色头笠罩在她的头上,他自己也戴了一顶黑色的面纱。此次来北冕城堡,炽烨没有带其他人来,都城到处都有人在盯着铃儿,他不敢青天白日下带着铃儿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
“自己拿好了。”炽烨将包袱丢给她。
要去到北落狮门必须穿过这条繁华的南门大街。大街上很多人,铃儿走的有些慢。
“你能不能走快点?”
炽烨叹了口气,不耐烦的催促她,他转身去拉铃儿,这一拉,将铃儿手中的包袱扯到了地上,两人躬下腰去捡包袱。铃儿看着眼前闪过的一双精致黑色皮料鞋子闪过,她顺着鞋子抬头望去,宝蓝色长袍在她眼前飘过,男子的腰间带着佩剑,身后跟着一个布衣男子,两个人都戴着白色的头笠。铃儿看着走在前面的男子,只觉得背影好熟悉。她在心底告诉自己,不是辛彦之。那个黑色的头笠却在此时回头了,两只头笠靠在一起。
“是信安君。” 阿郭在缘遥耳边轻轻嘀咕。炽烨蹲下身时,阿郭看到了他露在腰间的符节。
缘遥回头看到两个身影,炽烨一手提着一只包袱,一手拉着一个女子。女子身上穿着一件粉色刺绣的立领夹袄,看上去也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炽烨手上的包袱有一角被扯开了,红色的绵缎露在外面。星宿死之前告诉他:防信安君炽烨,果然,炽烨就来京了。缘遥猜测,也许是为缘熠婚礼而来,只是这个女子,他猜不到来自何处。他没有多想,转身与阿郭离开了。
坐在茶楼的厢房里,炽烨思来想去,还是想把来这里的意图告诉了铃儿,就算是救邓汉炎,她应该也是心甘情愿。
“今日,陛下缘熠大婚。王妃是冯心宿。”
刚刚经过那条长长的南门大街,铃儿已经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君上是要去贺喜?这个贺礼未免太寒酸了吧!”铃儿看着桌子上的包袱打趣道。
“都说了,这个是给你的,不是贺礼。”炽烨被冯心宿的婚事搅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睛里又多出了苛刻的不耐烦。“你总不能就穿这身去参加宴席吧。”炽烨想了想,还是说不出口,眼前的铃儿已今非昔比,两条人命都系在她身上。“快吃吧,等下就没有东西吃了。”炽烨顺手将包袱拿到桌子下面,他看着这个包袱再看着锻炼铃儿,会有负罪感。
铃儿觉得炽烨这几天跟平时不一样。这几天他举动反常,从那日喝醉酒后,他就仿佛换了个人,不再是每天一张冷脸,见到自己像见到仇人一样,眼睛都是血红的。包括他今日带自己来北冕城堡,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不是炽烨出行的风格,以往他每次从旧宅出去,身边都会带着培星。
“邓汉炎会来吗?”
“邓汉炎还被关在廷尉司的大牢里呢。”铃儿只是随口、随心一问,她本不奢望炽烨能回答她。就这样无心的从炽烨嘴里得到了她最关心的答案。炽烨说完才回过神,他怪自己太大意了,竟将铃儿当成朋友一样在聊家常了。他收起脸上的不耐烦,眉心里又多出一道浅褶。
“那也好,见到大王,邓汉炎的冤情就能洗掉。”铃儿总有一口吃个胖子的心态,她以为到了北冕城堡,见到君王复利,就能改天换地,走路都是带风的。
“今日这喜庆的的场景,可是想到了自己的夫君缘遥王子?”炽烨的好奇心上来,脾性中的顽劣也任性起来。
铃儿很快就平复了自己的表情,在炽烨的话语里,铃儿没有听到对缘遥的敬称。在北冕城堡,直呼王子的名讳是大忌。铃儿以前不关心,现在她在留意谁对太子之位在意。更重要的是,谁有这个能力,一切对太子之位有意的人都可能赦免她和邓汉炎。
“君上记错了,我早已不是辛洛王妃。”铃儿没有抬头,她平静地回答炽烨。
“你不会是对邓汉炎有意吧?”
今日炽烨提起邓汉炎,铃儿这才觉得邓汉炎好像很模糊。邓汉炎在镜云阁尽君臣之仪,二人所有的交往就是邓汉炎保她不被无名的暗杀伤到,她不知道邓汉炎年龄婚否,也不知邓汉炎的喜好,但她就是一根筋地想让邓汉炎活着。
“君上若能救邓汉炎,这份恩情,算我欠君上的,我欠的,定会还。”铃儿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她的坦诚让炽烨一时无言了,他以为她会否认、抵赖。她终究没有男人的城府和沉稳。
“如今已在北冕城堡,行事还是三思而后行,行差踏错都是性命。”看在邓汉炎的份上,炽烨提醒她,他也希望,她这条命能活长久一些。
“有劳君上费心了。当日君上说过,信安王府难与天下为敌,如今时局已变,君上暗中谋划的,不正是因惦念武仙宫的龙椅吗?”炽烨心中一惊,何时,铃儿竟看透他心中所想了。
“这样看,大王在世的五个儿子,个个都有君王之相。”炽烨赶紧转移了话题,似是在自言自语。
“君上挑这个时间进宫,恐怕不是去瑾见大王的吧?”铃儿的话语中有几分嘲讽。
“若之前有做得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孤为上次醉酒之事向你道歉。”炽烨答非所问,在铃儿面前,他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这样真诚说话让铃儿很不适应,相处这几日,铃儿习惯了炽烨玩世不恭的表情,这样真诚的脸她倒不想看到,总觉得炽烨的这副表情是用在大事上的。
傍晚时分,天基本黑透了,炽烨的马车长驱直入驶进了北落狮门。铃儿有些紧张,炽烨注意到她双手握拳,一直没有松开。炽烨没有理会,还有一个时辰,铃儿将彻底与他无关。马车在毕宿门外停住了。
炽烨带着铃儿往宝泽殿方向走去。
“婚宴不是在武仙宫吗?”铃儿感觉方向反了,她停下来问炽烨。
“噢,是的,宴乐还没开始,你要先换一下赴宴的衣服。”炽烨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掩饰道。
铃儿接过包袱,她当着炽烨的面便打开了,这是一袭大红色的新娘嫁衣。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炽烨计划好的。
“到底有什么目的?”
“怀安君缘熠在找你,这是你们最合适的重逢。”炽烨在心底也这样告诉自己,成全缘熠的一番心意,解救一对有情人,铃儿也算功德无量。
“也都不错,这身衣服确实不适合,该换一换。”铃儿想了一下,马上同意了炽烨的提议。铃儿知道,被带到了这里,已经躲不过。铃儿答应的太快了,炽烨反而心里没底了,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还是在狮岗城生活的样子,不管男女有别,随手一拉长袍,露出半个肩膀,炽烨的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移开,已看到铃儿雪白的肩膀。
“你要在这里换吗?”炽烨匆忙将目光转向旁边,回避铃儿作为女性本身自带的诱惑,也不敢抬头看铃儿的眼睛,他躲闪地避开了铃儿,眼里却因为看到铃儿的肩膀,透出男性本能的灼烧的饥渴。
“也是,我进里面换一下。”炽烨的话提醒了铃儿,去到房间里,她有更多的路可以选。
“你等一下。”炽烨又想起圆满堂之前的秘信,有人唤铃儿,她真是辛勖之女吗?查了这么久,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怎么,要在这里换吗,你若不想等,可以先去武仙宫,我换好衣服自会去那里。”铃儿反客为主,牵着炽烨走。
“算了,去吧,快一点。”炽烨本想问她,知道铃儿这个名字吗?又怕把事情变复杂了,一抬手,示意她尽快。炽烨的脸又沉下来,得来不易,再怎么不情愿,也要守着,而且,铃儿没有武功,不管她耍什么把戏,也没有能耐在他眼皮底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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