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
候车厅人超乎意料的多。大概是暑假凑上外出务工季,本就不大的空间,被乘客和行李塞的愈发拥挤。食物味、汗渍味、没有及时清理的、满溢的垃圾桶,再混合上混浊的空气,那味道,不可描述。
才站了一会,我胃里就一阵阵翻江覆海的难受,随之而来的就是头晕目眩,双腿无力。
不行,得赶紧找个地方坐一会。
我环顾一圈,挨着墙的位置早已被一张张凉席占着,乘客或睡或躺,乐的自在悠闲。在收回目光过程中,突然瞟见角落的排座像是有个空位,我赶紧推着箱子走过去,待到跟前才看清,上面搁着一条腿。
那腿是隔壁座小伙的。一头黄色非主流发型,紧身T恤加破洞牛仔裤,嘴里叼着一根烟,再露出两只大花臂,不长的腿横跨两座,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样子,也难怪周围站着的乘客敢怒不敢言。
身体实在难受,我只能上前协商:
“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这位置能坐一下吗?”
黄毛不耐烦的抬起头,刚准备彪脏话,结果只出来一个“他”字,就愣住了。贼溜溜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番,随即一脸奸笑:
“呦,妹妹,身体不舒服?来,快坐哥哥身上。”
我厌恶的瞥了他一眼,准备掉头就走,好在那条腿及时放下来,我也顾不得这么多,直接坐在椅子上。
黄毛斜过身子,一张满是油渍的脸立马出现在眼前,故意拉着我的手问:
“妹妹,你怎么不舒服,要不要哥哥帮你揉一揉?”
我使劲抽回手,严肃的警告:
“你再这样,我可喊人了。”
可他根本不在乎,更是借着刮痧的名头,众目睽睽把手搭在我的背上。更趁着我挣脱的瞬间,隔着衣服,一把解开我胸衣的扣子。
“流氓!”
我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指责他。
由于动静太大,车站的保安过来查看情况。我刚准备控诉恶行,只见黄毛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的拿着包烟,塞到他的口袋:
“大哥,不好意思,女朋友,闹了点小矛盾,给你添麻烦了。”
“公共场合,注意点。”
“好的好的。”
保安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扭头就准备走,我急忙喊住:
“我和他根本不认识,是他一直动手动脚。”
谁知黄毛根本不怕,当着保安的面,一把搂过我的腰,嚣张的拿着车票在我眼前晃。我下意识一摸口袋,空了。
“大哥,就是我女朋友,你看,她车票还在我手上呢!”
“不对,是他偷了我的车票,我要报警。”
保安有点不耐烦了,不悦的对着我说:
“小姑娘,你耍脾气也要适可而止,这么多人看着,不觉得丢脸吗?”
说完,不等我辩解,摇摇头,就直接走了。
此时黄毛更加嚣张,拿着我的车票,得意极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你也是去深圳的,我俩同个地方,这样吧,做我女朋友,就把车票还给你。”
“神经病,赶紧还给我。”
“你的?你喊它,它能应你吗?”
“你太过分了!”
“这样吧,让我亲一口,就还给你。”
好在此时广播里响起检票的提示音,我趁着黄毛分神,一把抢过车票,拿起行李就向着检票口跑去。
没想到候车队伍不仅长,且不安耽。
小孩撕心裂肺的哭闹声、大人此起彼伏的争吵声,让人头疼欲裂;时不时还有脾气火爆的乘客,为了一个身位的排队距离动个手,速战速决。
这也难怪,硬座车厢人多,连放行李的位置,都得靠抢。
反观卧铺车厢那边,乘客们有序排队,不急不躁。带孩子的乘客甚至可以提前申请,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协助搬运行李,从优先通道上火车。
从没想过,金钱,第一次带给我的巨大冲击,居然是在这里。原来即使是绿皮车,也可以用票价,窥探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和距离。
大概是队伍过于吵杂,检票员握着喇叭,不耐烦喊道:“卧铺车厢还有少量空位,请有需要的乘客到前面补差价。”可连喊几遍,没有人搭理。她也只能翻个白眼,无可奈何摇摇头。
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偷偷探出一双手,冷不防抓住我的胸部,报复性的狠狠捏了一把。毫无心理准备的我,疼的差点骂出声来。极力甩开,转身一看,居然是黄毛!此时他正吹着口哨,一脸得逞的笑。
我多想煽他一巴掌,或是踹一脚,发泄心中怒火。可此时我,已经被闷热的空气压制的喘不过气,连站着的力气,都快耗尽。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但这不是车的问题,是我,我没有钱。
一张卧铺300块,而一张硬座,只要130。
出门所带的5000块,是我跪求母亲好久,听吐了她尖酸、刻薄、讥讽、嘲笑的话,仿佛亲手拿着自尊心,反复在地上摩擦,直至血肉模糊,一文不值。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助和讽刺感,让我心惊胆寒。
对,你没看错,是“跪”,这就是我从小到大要钱的方式。无论学费还是生活费,又或是其他必要的日常开支,统统如此。但就算跪,也不代表每次都能顺利拿到钱。我很羡慕两个兄弟,他们不用张口,甚至只要动动手指,母亲立刻笑脸盈盈把钱送上,不问用途。
在这个家中,我活的不如乞丐吧!
要不是最后被迫答应每月将工资悉数打回,补贴家用,想必现在,已经按着母亲的要求,踏上把自己换彩礼的相亲之路。所以,这每一分钱,都比我的命重要。
算了,不提也罢!
终于熬到上车。当我提着箱子,跨过满是行李的过道找到座位时,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湿答答的衣服紧贴在胸前,若隐若现。
我的位置居然坐了人?!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客气的对着中间的大爷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顺带扬了扬手中的票。大爷斜眼一瞟,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应答声,象征性的扭了扭屁股,靠在他肩膀上睡觉的大妈也意思意思往外挪了挪,勉强腾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之后大爷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装聋作哑。
我很无奈。
隔了几座的黄毛见此情景,挥舞着双手,幸灾乐祸高声喊着:“来,妹妹,快来哥哥这里”。周围的乘客哄堂大笑,齐刷刷看过来凑热闹。
我厌恶的瞪了黄毛一眼,他更起劲了。
可眼下还是得先解决座位问题。既然硬碰不行,我只能智取,哪有花了钱让别人占便宜的道理?
瞥见同排里座的大哥很魁梧,此刻歪着脑袋、耷拉着眼皮靠在窗框上,似乎在休息。但我知道,他在装睡,眼珠子透过缝隙,贼兮兮一直在偷瞄我,确切的说,是胸。
管不了那么多,我心一横,对着大哥的方向,故意往下扯了扯衣服,理了理肩带,又拿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我明显感觉大哥的呼吸变得急促,喉头发紧,出现吞咽动作。
反复几次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猛的站起来,拎着大爷的衣领,捉小鸡似的往外一扔,怒吼道:“老不死的,你听不懂人话是吧?你占座了!”
大爷吓懵了,原本还想反抗,但看到大哥怒目横眉、一副暴脾气的样子,立马认怂,赶紧撵走大妈:“唉,唉,我说你呢,去别地睡,这没座了。”大妈搓了搓眼,识趣的走开了。
原来这俩人不是夫妻啊!我笑了。
大爷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了最外面,斜着眼看我,敢怒不敢言。大哥哪管这么多,赶紧帮忙摆放好行李,又热情的招呼我坐下,甚至还用眼神逼得大爷又退让了大半个屁股的位置。
不愉快的小插曲随着火车的启动,就暂告一个段落。车厢里又恢复平静,乘客们继续干着各自的事情,有吃东西聊天的,有吹牛打牌的,刚才挑事的黄毛也没有了嚣张劲,和我对视一眼后,扭过了头。
这是我第一次享用到,用身体换来的好处。
这世上很多事情,只分第一次和无数次。有了开始,自然也无惧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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