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散了吧。”
秀女们纷纷离开,桑昕儿在刘嬷嬷的搀扶下上了轿辇。
……
入夜,月上柳梢头,桑凌音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树影晃动,想着该如何才能进入御用监,查出那一批宣纸当年都赏赐过什么人?
就在她想得出神时,窗外微风袭来,似乎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那声音哭得凄厉,听得人不禁后背发凉。
她定睛看向窗外影影绰绰的树荫,好像有人跪在地上哭。
这么晚了会是谁在那里哭?
“咚咚咚”
“谁?”桑凌音问。
“姐姐,我叫海棠,也是秀女,我一个人害怕,能来这里跟你挤一挤吗?”
门外海棠的声音发颤,看样子真是害怕了。
桑凌音拉开房门,一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女孩站在门外。
她穿着白色里衣,头发散落,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惊慌,怀里抱着衣服,连鞋子都没穿。
桑凌音侧身让开房门,海棠急急跑了进来。
“谢谢姐姐,一看姐姐就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哪里像那个侧妃,跋扈得要命,你今日怼得那侧妃无力还嘴,想想都痛快。”
桑凌音给海棠倒了杯水,坐到她对面:“噢?你不嫉妒?”
“嫉妒什么,姐姐生得漂亮是本事,换做我是太子,我也喜欢。”
桑凌音这些年都是孤身一人,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在这深宫内院,有个小丫头愿与她说说话,也挺好。
“你是谁府上的千金?”
海棠知无不言:“我是兵部尚书秦栋的闺女。”
小丫头笑着,不客气地拿起桑凌音桌上的点心边吃边说。
“好饿啊,呵呵,其实我不想来的,是我爹非让我进宫。在这里要学宫里的规矩,学不好还不给饭吃,你看我都饿瘦了。”
小丫头说话心直口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自己的心事都抖露出来。
她是秦栋正房所生,因老来得女,父母疼得紧,护得极好,所有人都宠着,没遇到过什么坎儿,所以心思比一般姑娘家单纯。
桑凌音抿唇笑着,看她笑得天真烂漫,夸夸其谈的样子,自是羡慕的,哪个姑娘家不希望被家人一辈子宠上天。
“姐姐,你是真的想嫁给太子吗?”海棠突发其问。
“为何这般问?”
“太子将来会有很多妃子,争不过的,当今皇后就是个例子。”海棠趴在桌上,歪着头摆弄着脖子上的金锁。
桑凌音眉头紧蹙,将窗户关上,“有些话要放在肚子里。”
海棠急忙捂住嘴,咕噜噜转动眼珠,转移话题。
“我觉得你更适合燕亲王,听我爹说,他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即使现在染病,但霸气不减当年,听爹爹说,他在边关拼杀时,不知救过多少人,这样的英雄才配得起姐姐这般的美人。”
提到燕亲王,海棠笑得跟花一样。
“只可惜……”
“可惜什么?”桑凌音好奇。
“他有心上人。”
桑凌音敛眉,在海棠头上弹了一下:“小丫头懂什么叫心上人,不早了,快睡吧。”
桑凌音让她睡在自己的榻上,她倚着窗边的长椅,眺望窗外皓月当空,久久睡不着。
他在大漠与边厥士兵拼杀的夜晚,月亮也这般圆吧?
那羌笛胡马的寒夜,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他的心上人?
桑凌音这般想着,窗外那凄厉的哭声再一次响起,像是有天大的冤情无处申诉一般。
她的心猛地一抽。
这让她想起当年的自己,如若当年要是有人肯帮她一把,她也不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她关好窗户,决定去看看。
桑凌音今日第一次来选秀局,对这里并不熟悉,哭声又时断时续,七扭八拐地闯入了一个狭窄的巷子。
她提着灯笼,昏黄的笼火照亮这满地的狼藉,红墙朱瓦斑驳褪色,灰色石阶破损不堪,时不时还有干枯的杂草满天翻飞。看起来荒凉的不成样子。
风扫深巷,呜咽声越来越大,仿佛笼中困兽,发出濒死的嘶吼,很是渗人。
这个巷子桑凌音记得,今日路过时围了一圈人,地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渍。
随着她进入巷子,哭声渐渐小了,她没再注意,而是寻着血迹往前走,在一处荒废的破院子里找到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穿着破烂的宫女服,袖口裙摆都是干涩的血渍,地上还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小太监。
宫女摇晃着地上的小太监,呜咽呜咽地哭着,声音并不大。
“他怎么了?”
宫女背对着桑凌音,蓦地听到问话,吓到连连磕头,她挡在小太监前面,似是极力保护。
“啊…啊…啊……”宫女咿呀出声,嗓音嘶哑犹如乌鸦的叫声,似是在求饶。
竟然是她,一月前,桑凌音被皇后罚跪,险些摔倒,是这个小宫女扶了她一把。原来她是个哑巴。
“别担心,我并无恶意,让我瞧下。”
小哑巴好像也认出了她,乖乖让开,没再阻拦。
桑凌音将灯笼交给小哑巴,俯身查看小太监的伤势。
伤势很重,头上的伤口很深,鲜血黏在蓬乱不堪的头发里,胡乱地贴在脸上,看起来很是恐怖。
破烂的衣裳下满是淤青,都是棍棒脚踢所致,右腿骨折,是旧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来他经常被虐打。
“有清水吗,我给他清理下伤口。”
桑凌音抬头望向小哑巴,她马上放下灯笼,急急跑出去打水,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提着一桶水跑了上来。
桑凌音从香囊里拿出一包药,融在水里,然后用手帕帮他一点一点地清理伤口。
五年前,桑凌音被打怕了,从那以后便会贴身带着各种应急的药包。
她用银针帮他止血,包扎好伤口后,小太监也醒了,他靠在小哑巴怀里,恹恹地说:“让我死了算了。”
小哑巴听了,边摇头边比划,两个人便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桑凌音放下手里的帕子,将一粒药丸融于水中,递给小哑巴。
“让他服下,止痛的。”
小哑巴一点一点地喂,小太监一点一点的喝着。
“你叫什么名字?”桑凌音问。
小太监咽下最后一口药回道:“我叫瘸子,她叫小哑巴。”
桑凌音蹙了蹙眉,“这算什么名字?”
小太监服了药,精神了大半,他双手撑地靠在老槐树下:“我们这种卑贱的人,哪里配有名字,我在入宫时乳名叫东升,后来腿瘸了,他们就习惯叫我瘸子。我认识她,大家就叫她小哑巴。”
“为什么会挨打?”桑凌音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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