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妍站在荒山的深渊峭壁上,回望是苦夙和幽恨那两张悲切的脸,她含着笑转身跳下去,耳边回荡着幽恨稚嫩的哭喊,“娘亲……”
她心里在淌血,可她不想回头。
深渊下面,是师父在向她招手,她奋不顾身一跃,只想追随而去。
突然身边同她一道跃下的,居然还有康勤。
他朝她轻轻一笑,嘴角的温柔还是那么熟悉。他伸手拉住她,她挣脱不开,惊的在下坠中拼命的挣扎。可她越是挣扎,康勤的手抓得便越紧。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他此时嘴角的笑意未变,只是温柔在他脸上渐渐变得狰狞。
絮妍吓坏了,哭喊着“走开,走开啊,不要!”
使出浑身解数捶打撕咬,她歇斯底里的抗拒,终于……猛然睁开双眼,絮妍紧盯着眼前幽暗的山洞,才发现刚才那些都只是梦。
“仙女姐姐你醒了?我去告诉阿嬷!”阿虎趴在絮妍榻边,看见她睁开双眼,惊喜的咋咋呼呼。
“呃,哈,啊。”喉中嘶哑,她开口尽是难听的声音。
不一会儿,那个孩子就牵着垂老的里蛮孤鲁过来了。
里蛮孤鲁虽垂老的像一棵老朽,可眸中明亮的精光,却是异常夺目的。
孤鲁替她号了脉像,又检查了一番她的气色,直到重新再帮她把被褥遮盖好,这才慢吞吞说到,“姑娘已无大碍,刀伤感染所致的昏迷症,现已经挺过了难关。之后还需细心调理,方可大愈。”
“絮妍谢过老人家救命之恩。”她的声音真的好难听,像多日未饮水那般干涸撕裂。
“老身不敢当,姑娘是贞娘的师姐,那也便是老身的客人。老身略通医术,懂得几分对症下药,这才在姑娘面前献丑了。”
“老人家客气了,絮妍定会记住您的恩情。只是,絮妍现在只想知晓家师和两位同门现在的处境,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说着,絮妍都已准备起身下床去。
虚弱如絮妍,她被孤鲁一把按回榻上,竟被一个垂老的老人压制的毫无抵抗力。“姑娘放心就是,稍后贞娘会来看望姑娘,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她不是更恰当吗?”
“我!那好吧。”面对孤鲁的绝对实力压迫,絮妍难得的听话依从。“多谢老人家照拂。”
孤鲁也是明白人,眼中带笑的看着絮妍,然后领着阿虎离去。
不一会,茯茶端着特意泡好的药进来,亲眼见到絮妍醒来,喜极而泣的冲到她怀里久久不肯撒手。
絮妍不解,还以为是师父和玄忌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师妹才抱着她哭这么凄厉。
后来一问才知,原来是因为她昏睡快十天了,一直高烧不断,几次走过鬼门关,吓得所有人都整日忧心忡忡。茯茶这一见到转醒的她,便激动的大哭,也是因为欢喜过度而如此。
师弟的腿,早在村民那里就已经续接上了。被茯茶寻到时,他也大致能独立于庭了。
茯茶告诉她,师父也一直昏睡不醒,试过了诸多方法,都不见起色。直到孤鲁阿嬷用天囚族的芫花种子做药引,这才逼出了师父体内过剩的‘神药’渣。原来师父又食了那害人的药,所以那日才被黑衣人有机可乘。
听完茯茶叽叽喳喳的叙事,絮妍心里有些难受。
因为当听到师父吃药,她心里的内疚油然而生,正急切想见师父的她,刚说出“我想看看他!”才惊觉自己似乎话说的有些不妥。
这时,正伦也被师弟搀扶着来看她,殊不知,她刚才的脱口而出早就被正伦收入耳里。
醒来后再见正伦,她一时羞愧,都不知自己顿时红到耳后根的窘迫,在众人看来,是那般青涩可爱。
“大师姐想师父了,小师姐你可要识趣一点呀!”石敬瑭在一旁疯狂暗示,可茯茶似乎还在状况外,拉着絮妍的手一脸懵。
“识趣?我怎么不识趣了?”
“哎呀呀,小师姐你生的聪明伶俐,怎么……”怎么总是在男女情长这件事上不开窍!
石敬瑭话到嘴边,又生被咽下,憋屈的模样倒是让正伦和絮妍都忍不住笑出声。
茯茶盯着他不闪躲的眼睛,读出石敬瑭的心里话,气得大叫,“你说我在男女情长之事上不开窍?哈,你是不是又想挨师姐的揍了?别跑!”
石敬瑭闻言赶紧开溜,茯茶追敢而去。看到他们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打闹,絮妍眼里的暖也正在滋滋的冒出来。
待空阔的山洞中只剩他们两人,诡异的沉默让他们都不敢先说话。
直到正伦轻微的咳嗽引起了絮妍注意,刚一伸手触碰他的额,二人四目相对,曾经多少愤懑和哀怨,似乎就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之后的几个月中,他们师徒留在里蛮孤鲁的山洞中疗养,茯茶和石敬瑭还会帮着阿虎去林中挖野薯和野菜。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宁静的过着,他们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正伦体虚,不能随他们出门采集,天气晴朗时就坐在山洞外等他们回来。
而絮妍则忙着帮里蛮孤鲁晾晒草药,也会不时过来同他说说话。
这样的日子,仿佛遗世般轻松平和,也让师徒四人谁都不忍先开口说离开。
很久没有像这样自在的呼吸,正伦着实不舍这种氛围。每当目光落回絮妍忙碌的身影上,他都会觉得此情此景如同做梦。
“师父又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絮妍的声音传来,打断他做梦般的发呆。
今天阳光不错,山里的瘴气也相对淡薄了些。晒了一天的药草,刚被絮妍收拾进了洞中。趁着闲暇,她才来陪师父坐坐。
“呃,哈哈,没什么。”朝石头的另一边挪动半身,给絮妍腾出坐下的空隙,“就是在感慨,竟然能有朝一日,我也可以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做,清闲的生活。”
“……师父是想回去了吗?”沉默后,絮妍突然问到。
“我不想,可又不得已。妍儿,你知道吗?这世上有许多人都还在为了家国一统而努力。就连你看到的,不止是建业书院,纵观天下还有诸多义士。这次河东的一次聚集,虽说是为了共商伐梁大计而来,你可知这些人,都还念着王朝的旧恩。”
“可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非你不可。”
“先帝在世时,每年各藩王都要从朝中分走大批财物,这让朝中不得不面临严重的国库空虚。试想一个王朝,若是年年都被这些蛀虫掏空,那还有什么资本去改善民生?后来,先帝想用削藩来壮大王朝的势力,可那些怀着狼子野心的诸藩,谁都不想被削,谁都不肯放弃王朝最后那一杯羹。他们明里不作为,暗中却从未停止勾心斗角。”正伦说到此,眼里的难过是无法隐藏的。
“先帝的新政,其中一条,就是不再供养各大臣国。为了逆水行舟做长久斗争,先帝将朝中仅有的财物散落民间。而这,也是先帝彻底激发朱温弑主谋权的原因。妍儿,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想做那个漩涡中的人。而是,我生于皇家,有些责任是我生来便逃不掉的宿命。”
“……你到底是谁?”絮妍含泪,看向他的时候,复杂的情绪不知从何说起。
“妍儿?”正伦觉察到絮妍的情绪,转身替她拭干面颊上的泪痕。“不管我以前是谁,也无论今后还会有什么新的身份,与你们而言,我始终都是你们的师父。”
“师父……”伤心的将头埋进正伦的怀里,絮妍默默咽下心里最想说的话,‘可我不想,你终究只会是我絮妍的师父啊!’
日落印下的余晖散落在他们的身上,仿佛霞光披拂,宁静的这段日子,似乎已经成为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美丽回忆。
正伦想好了,待茯茶和玄忌回来,他便同他们说清楚,自己即将打算离去的想法。
不管他们是否会答应,他的去意已决,谁都无法劝他回头。
这次的相聚,他会深埋心底,待到梁人国号被废,他若是还能有命活着,一定会重回此地。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次的分别,将会是下一次的重逢。
使命的意义对他来说,胜过其生命。
只希望,铅华洗净之后,他和徒弟们的人生,还能重回如初……
如正伦所猜想的一样,茯茶不肯让他再入并州城。
险象环生的遭遇,她不希望正伦再走一遍。可她终是无能为力的,因为絮妍近来跟着里蛮孤鲁学着认药草,略懂了一些天囚族医理,在食物里放了能让人昏睡的药草。
第二日被阿虎唤醒时,茯茶寻遍山中没有瘴气的地方,再也不见师父和师姐的身影。
深知这次分别的结果,她无力的瘫坐地上,感觉宿命这种东西,终是逃不过了。
石敬瑭在身后看着她满脸的失落,也明白她的担心。
无言以对的寂静中,茯茶渐渐收起这几个月以来,变得柔软的内心。她没得选,那便顺其自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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