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大将军的人马悉数被调回,徐知训大摇大摆的从府里出来。
这次,他要亲自去到正伦的小居,亲自将那‘小娘子’接走。
至于接去哪,他可不敢保证,不会是扬州城最肮脏的地方!
近来抓细作的事,在扬州城闹得火热。大街上人人谈之色变,更是远远见了徐知训身边那群穿黑色盔甲的护卫,就吓得不敢抬眼。
从他东市的府邸,去往正伦的小居,要途经大大小小八条街。这一路,他高调到不行,原因不过是他即将要独揽蝼蛄大权。
正伦府上居然出现了刺客,作为专注情报刺杀的统领,失了这份细心,那也就离这个位置更远了。
突然,半道上有人拦住了路。
此处乃一条鲜有人经过的小街,白日里就很少有人经过,更别说是深夜了。
徐知训身边的亲信立即拔刀上前,将徐知训团团护在中间。
“有刺客!保护将军!”
那人不紧不慢的拔出手中长剑,还有闲情问徐知训,“将军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是为破了刺杀一案所喜?”
“你是谁?从何得知,是我破了此案?”徐知训也不慌,毕竟那人孤身而来,怎敌他身边常年操练的士兵。
“将军不是寻到了那三具尸体吗?这么急着就冤枉他人小娘子,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那人带着斗笠,看不清样貌,可身形上,总让徐知训觉得有些熟悉。
“你我必定认识,既然英雄知道徐某的去意,还请英雄莫要多事。”
“哼,你我何止认识,将军不妨看看我的脸,也好去黄泉路上行走死个明白。”说完,那人取下头上的斗笠,一张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脸,差点没让徐知训说话咬了舌头。
“徐知诰!”
“没错,是我。”正伦一改往常给人的羸弱模样,身上换了一套平时不见穿的便衣。这模样和变化之大,徐知训差点还没认出来。
“早看出你非我类,没想到你的确都是装出来的。今日你敢来送死,本将军就大发慈悲的成全你。”
话音还未落,藏在暗处的上百名黑衣人涌出,将徐知训的小队又围上一圈。“……徐知训!还不知是谁成全谁,今日,本宫定要用你的血,来祭我夫家千余孤魂。”
“王氏!原来一切都是你在他背后撑腰!”徐知训一眼认出黑衣人中的头目。
“废话,能取你狗命,本宫筹划良久。听好,一个也不许剩!”
“得令!”……
徐知训在街上遇刺的事,很快传进了南宫。
初闻噩耗,大将军徐温还有些不敢相信。再次询问身边的黄门,“方才他说什么?”
“回将军的话,方才侍卫说,大公子遇害了,就在扬州城内。”老黄门生怕自己迁怒徐温,赶忙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脸贴于地面。
深吸一口气,徐温再睁眼时,眼里的温润也随之变得模糊。
“去查,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到底是谁干的!”
最先被查的,就是絮妍。
当晚正伦的小居里涌进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还在茯茶房里打瞌睡的絮妍,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带走。
茯茶被吵醒,看着絮妍被抓,她当即吓得哇哇大哭,俨然有些心智不全的样子。
可那些士兵根本不理会茯茶,生是拉着絮妍就走了。
无双是等那些人走之后,才来安抚茯茶。将茯茶盈盈一握的腰扶正,告诉她,因为絮妍不听话喝药,所以才被带走。若茯茶愿意乖乖喝药睡觉,几天后絮研就能回来了。
“喝药,药。药我已经喝了,现在开始睡觉!对,睡觉。”
如今癔症频发的茯茶,心智开始退化。
无双看着茯茶努力往身上扒拉被子,心底不知不觉竟有一片柔软被刺痛。
眼前这个有些疯癫的女子,任谁能想到,她曾在另一片土地上叱咤。也曾高高在上,俯瞰江山万民。有些事放在一个女子身上,可能是离经叛道,可在无双的眼里,只有像茯茶和絮妍这样的奇女子,才可比作一番作为。
这个世道,对妇人家的不公,已然根深蒂固。
纵是像茯茶这般的人,根本摆脱不了傀儡的结局,却也能在这可怕的乱世,坚韧的存活下来。
无双帮她把被子撑开,均匀的盖在她身上,“茯茶乖乖入睡,无论等下外面有多嘈杂,都不要起来。不然救絮妍的办法,就不灵了。”
瞪着骨碌碌的圆眼睛,茯茶乖巧的点点头。
正如主人说的那般,她读人心术的能力,也开始渐渐退散。
无双从未温和的眼神,竟在此刻流出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暖意。
果然,屋外喧闹不止,小居内身份不详的人皆被带走。那些后来被领进小居的下人,也多数没有幸免。
七天后,只剩下唯一一个平时洒扫的家丁,在徐温的人排查后,被放了回来。
主人曾说过,只要大浪淘沙留下来的人,不是幸运到极致的,就一定是别有用心的。整个小居都被人掏空,这个家丁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其中必然有鬼。
无双依照主人的吩咐,暗中盯上这个人。
眼下除了变得繁重的杂务,让这家丁总来抱怨,却也没有发现些什么异常。
渐渐的,正伦的伤在渐好,无双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不时要出门办事,这也让茯茶慢慢有些不受控制。
终日在院子里疯玩,因为能陪她的人甚少,所以一不留神的功夫,茯茶就跑出了院门。
待无双办事归来,才发现寻遍小居内的两间院子,和主人住的正厅厢房,不算太大的小居里,茯茶的身影竟不翼而飞。
上报给正伦听时,正伦不慌不忙的态度,着实给无双惊的哑口无言。
正伦说,“派人去街上找五十个人,告诉他们,只要谁能帮大将军的二公子,找到走失的小徒儿,二公子必有重谢。”
“可是主人,小少主身份特殊,若是曝于众目睽睽,少主后果难测啊!”
“照做即可,记住,此事只能越闹越大,不能私下行事。”
“是。”
被带走的絮妍免不了受些皮肉苦,在被囚的这半个月里,她一直都俨然没见过世面的小妇人模样。
师父让她缄口不提徐知训骚扰之事,可她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下,徐温就好似鲨鱼嗅到了血腥味,咬住絮妍所说的话,疯狂逼迫她说出背后指使。
徐温多番试探,都未听到他想要的答案,索性对絮妍施以酷刑。
甚至在絮妍精神崩溃的边缘,反复试探她的话。直言背后指使就是正伦,没想到,絮妍一直死不松口,直到徐温问她是不是正伦。她先是一愣,接而嗤笑着承认……
按说,听了絮妍的证词,徐温下一步就应该对正伦下手。
可事实是,徐温竟沉默了。
因为能让他继续查下去的理由都没有了,这个徐知训生前不惜亲自去抓的女人,经他一番审讯,已经很明显不是那背后指使刺杀徐知训的人。
一个被人买回来的妇人,不管其前身经历过什么,都已经沦为被贩卖的命数,想必前身辉煌也不过尔尔。
“你可知,我能轻易取你性命?”
“民妇知晓,大将军爱子心切,任何与徐大公子有牵涉的人,皆不会放过。”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替背后指使者隐瞒?”
“哈哈,民妇方才不是说了吗?那人,就在香榭小居养伤啊,大将军怎的还不去抓人?”
“……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徐温在一旁烧的通红的铁烙里翻找,几番拨弄才找出最大的一块。
“徐知诰就是杀你儿子的幕后主使,信不信皆由大将军自己。”
徐温看一眼絮妍的脸,再看看手里烧红的铁烙,思索之下,又有些气愤的扔下铁烙。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当即命人准备快马离去。此时就是再多看一眼絮妍,都觉得恼火。
因为今日,正是吴王杨氏一族,撤出扬州的日子。
絮妍顿时长舒一口气,方才她是真的被吓不轻。要是徐温再想不起吴王的后人,今日将在众目睽睽下撤走,她恐怕很难躲过此劫。盯着被徐温扔下的铁烙,絮妍心里好一阵发凉。
就在徐温撤走后不久,牢狱内的狱卒,不知为何都被遣走。
絮妍被寒链拴在木架上,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鞭伤,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并无其他不妥。
暗门的人从牢门外杀进来,有人扛着一具女尸。待杀到絮妍身边时,暗门的杀手们用钥匙打开拴住絮妍的锁,手脚麻利的将那具女尸置换上絮妍的位置。
絮妍这时才看清,那女尸身上的伤,竟与她身上所受的鞭伤大致相同。
“她是谁?”絮妍忍不住好奇,问到。
“一个曾受恩于暗门的女子。”
“暗门还是这样,帮人办事,就要取走别人一样东西。”
很快将现场置换成屠戮的样子,暗门的杀手毫不手软的割下那女尸的头颅。
“……少主,主人已备好马车,请先随属下回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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