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的心里要装天下,他不会任何小事都与人计较。因为能真正使他在意的人,无论有没有做过他不喜的事,都会被暗卫揪出来。所以啊,双儿可以放一百个心,你的官人不会有事。”
“咳咳,无双只想要官人一生平安,伴君如伴虎,官人……”
“好了,别说了。”低头,无双一副病容,还满是殷切的眼神,李从珂毫无办法的深陷其中。“我知道瞒不了双儿,我的双儿如此聪颖,又岂会不懂。没错,大梁指日可待,接下来义父便会北上了。此番将凤翔腾出来给我,说的好听是荣升,说的不好听,便是义父之心昭然若揭。凤翔地处卢龙与淮南相接,想要并了卢龙或者淮南,凤翔就是最好的入口。”
“那官人该怎么办?一旦卢龙或是淮南嗅到风声,凤翔就成了众矢之的。”
“届时,我去做那项霸王,双儿可愿来当虞美人?”李从珂玩笑着说。
无双再也绷不住情绪,将脸埋进他胸口,声如蝇蚊,“……我愿意。”
十日后,南鸾收到绝密机要。
结合朱赤大军近来在梁境内的调度情况,宁夜幽要的结果很快就被南鸾计算出来。
‘李但欲先并卢龙,再吞淮南’
果然野心不小,宁夜幽看过后,又将抄写好的纸条藏于信鸽足下的管筒。来到南鸾宫总部最幽静峡谷,将信鸽抛向天空。
等了两年,该来的还是会来。
正伦在淮南争权两年,终于就要成为金陵王氏的座上宾,却不料徐温又半道杀出来。把好不容易搏来的信任,又付诸东流。可气的是,正伦还不能喜形于色,两年的努力成了空话,到头来还得陪着徐温笑。
在接到南鸾宫寄来的消息,正伦和善的面貌终于装不下去了。
现今他还不能左右淮南的局势,也没有足够的份量去改变徐温或者金陵王氏的选择。所以,为了能防患于未然,他必须想到办法暂缓晋人的并吞。
卢龙穷疾,又是在战后重建,所以根本就不堪一击。
当年梁将王彦章能八个月荡平卢龙幽州,还是在卢龙刘守光最强健时期。而今战无不胜,又更加彪悍的晋军,恐怕都不需要开打,刘守光就会投降。
说是先并卢龙,可正伦认为,这与直接来打淮南有什么区别?
淮南还不能迎战,至少正伦以为,不是现在。
亲书给李嗣源是不可能了,先不说其与正伦决裂,就说其如今已登上帝位,身份不同往日。他亲书给李嗣源,中间又会经过多少层把控?若其中泄露了他与李嗣源之前的那点交情,恐怕以李嗣源今非昔比的身份,会选择伺机报复吧!
因为李嗣源和他一样,谁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去。硬是希望,说起从前的自己,不会有人觉得他不干净。
正伦将近来的苦水都说与了絮妍,没有真的想让絮妍帮他出谋划策。
可有时候就是会‘相请不如偶遇’,絮妍随口的几句话,就帮他解了惑。
“……从背后抽走幽恨手里的箭,看他还能拿什么跟你投壶!”
“妍姨你耍赖,我与师公做赌,你来瞎搅和什么?”幽恨手里就两根箭了,硬是未进一个罐耳。眼看与正伦的十箭比赛,就要输个精光了。
“唉,这叫兵不厌诈,昨日给你的兵书里就有提过。”
“没了箭,我还怎么比啊?哇啊……”幽恨追不过絮妍,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的昏天暗地。
正伦被他俩逗乐了,将自己手里的箭都递给幽恨,说,“这般容易较真,以后若是真上了战场,你绝对要吃亏的!”
小孩子嘛,哭了哄哄就好。絮妍也不跟他逗了,说,“行了吧,箭都给你了,还哭!”
是啊,正伦眉眼含笑,他怎么就没有絮妍这样的觉悟。
‘抽走手里的箭’,不就能暂缓晋人的攻势吗?
当晚,确定絮妍和幽恨都睡下了,小居里的下人们也都各自回屋。正伦独身去往书房,洋洋洒洒写下三封长信。
他自信,以茯茶在石敬瑭心里的份量,一定能让晋人的军队慢下来。
一个月后的正伦,收到了自淮南边境送来的书信。
出乎他意料的,是石敬瑭信里那决绝冰冷的态度。
他说,‘逝者已逝,何必再牵扯于她。别人或许不知,可玄忌岂会不明白,她的死,是你一手锻造的阴谋。至于这个阴谋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年你能欺骗我全族为你卖命,是你的本事。可眼下我玄忌不再毫无阅历,也不再轻信任何人。所以,妄想再以小师姐的消息来影响我行军判断。’
将信付之一炬,正伦眼里看不出情绪波动。
他想要的效果还未达到,看来宁夜幽的身份,也是时候‘泄漏’一点风声了。
河东暗卫们能查到他与南鸾的关系匪浅,想必就一定会对南鸾宫宫主的身份更加有兴趣。
……朱赤军被调遣至凤翔途中,石敬瑭又收到被人压在他枕下的信笺。
这次他依然没有抓到那个送信的人,查问了军帐外的护卫,都说没有见到有人入帐。看着手里的信笺,他眉心深锁,不是因为抓不到那个送信的人,而是因为朱赤军已经被他耽误了好些天行程。
洛阳方向来的军令,可是要他调遣朱赤军去凤翔备战。
他故意放缓速度,已经让李嗣源震怒了。若是再不加快行军,恐怕朱赤未到凤翔,他们军中就要战前易帅了。
展开信笺,他猜得没错,又是淮南寄来的信。
字里行间行云流水,出自正伦的笔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敬瑭,一别多年,你我师徒情分早已淡泊。有些误会是永远也无法解开的,所以,正伦不做辩解,只希望你还念在茯茶的情分上,将此信中所提,看过即刻销毁。’
石敬瑭却有不想再看下去的想法,可又看到茯茶的名字,他又迫不及待的翻到了下一页。
‘我知茯茶对你,也是误会极深。她身怀能读人心事之异能,这本身就是擅谋者极为忌讳之事。可她毕竟还是我暗门中人,暗门不保她,天下谁又还能有此能力护她?只是,河东暗卫使始终不肯放过茯茶,便是当年我瞒天过海,引天下刺情部争相来夺,也未能瞒过河东的眼睛。现淮南将免不了与晋人一战,正伦决心与淮南共存。可茯茶与絮妍无辜,不知眼下将二人托付,玄忌可会答应?’
默默垂下手腕,石敬瑭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他这辈子很少为谁哭过七八回,别说少年时曾为族人们痛哭过,就连他父亲摔死那年,他都没有大哭过一回。
早几年他一直以为茯茶死了,每每石敢当在他面前提起‘贞娘姐姐’,他都会暗自落下眼泪。他知道自己不配站在茯茶面前,所以,当知道此生再也不会有机会弥补,他的心就针扎似的痛。
于茯茶的这份深情,他至始至终都不曾变过。哪怕时过境迁,他回首也不再是那个少年,在心底扎根的那人,还是不会改变。
“她还活着,还活着!”石敢当正巧掀帘进来,瞧见的石敬瑭就是这样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又哭又笑的,像个傻子。
已经长高壮实的少年,比石敬瑭矮不了多少了。
二人站在一起时,他都能高于石敬瑭的眼睛。更别说此刻石敬瑭坐着,他站在石敬瑭面前。
“义父在看什么?给我念念吧?”
石敬瑭瞬间被拉回现实,面色凝重的收起信笺,说,“日后我再同你解释信上内容,眼下还不便与你说。”
“呵,几张破字,小爷还不稀罕呢!义父大人,告辞了。”越来越叛逆的少年,说话也不再似几年前那般粘腻他义父,反而越发喜欢与石敬瑭对着来。
石敬瑭也不恼他,还问,“快到放饭的点了,你不同我一起用完饭再出去疯吗?”
“将军大人的饭菜太精细,小爷怕吃了不拉屎。无福领受了,回见!”石敢当的声音越走越远,那不屑一顾的语气,让石敬瑭半举的手都不知是该放下,还是再举起。
也不知这孩子是跟谁学的,对他这个义父越发没有耐心了。
转身石敬瑭将信函点燃,还未待其烧尽,就有人擅闯了他的营帐。
“谁?”
来人虽然蒙着面,但石敬瑭能肯定,这人是他从未在军中见过的。周身散发着诡谲之气,腰间还挂有形状迥异的暗器。
若是他没有记错,能佩戴这样的暗器,当今世上,除了河东暗卫使,便再也找不出其他了。
那人盯着他手里的纸灰,声音犹如鬼魅,“石将军不妨再考虑考虑,陛下替令公子日后安排的人生。”
递给石敬瑭又一封信笺,刚被接手,那人转身就走了。
石敬瑭来不及唤住他,只能赶紧展开信纸……
李嗣源早就通过河东暗卫使得知,南鸾宫与正伦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在屯兵凤翔时,他有意试探石敬瑭。
若是石敬瑭稍有对恩师存情分,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了石敬瑭。
这是他最后能容忍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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