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歆瑜低眸接过,细细端详了下,朝门外望了眼,递还给乐圆,“丢了吧!”
“呃?”
乐圆有些舍不得。且不说丝线上乘,这玉,还是那王良打磨了多日,磨出来的。
她还笑问:“你怎么会这样的手艺?”
王良只笑笑:“幼时独处的时间太久,闲来无事学的。”
再问他老家是什么地方的,他只摇摇头,不再说话。
见歆瑜态度坚定,乐圆无可奈何,只轻声回道:“是。”
送走歆瑜,乐圆在廊下便拿出那剑穗,迎着朝阳,左看右看,最后轻叹一声,往一侧的园中花池里正欲丢弃,却听到一声:“姑娘!”
乐圆顿了顿,回眸望着来人。
“姑娘若是不要,便送给我吧。嘿嘿。”
王良呲着牙,尴尬的笑。
乐圆嘟了嘟嘴,伸手递给他,“也罢,这玉本就是你磨的。不过公主不喜欢。你可千万放好,莫被公主瞧见了。”
王良恭敬地点点头,连声道:“自然,自然。”
临近晌午,
王良正倚靠着褐色门框昏昏欲睡之际,忽听到一声,“吕琅!”
他瞬间抬眸,虽看不清楚,神色却陡然紧张了几分,辨别出来人是太后娘娘后,他旋即松懈下来,假意左右看了下,躬身道:“拜见太后娘娘!您是在唤?”
程莞静静地从马车上下来,将方才王良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和春儿对望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春儿微微颔首,朝着王良道:“进来!”
“是!”
一进正殿,春儿便敛了神色,将不相干之人尽数遣至屋外,静静地立在殿外。
殿内。
程莞轻轻扫着跪在正厅中央的王良,缓缓叹了口气,“起身吧。”
王良嘿嘿一笑,扶着膝盖缓缓站起。
“你这眼疾多久了?”
王良抿了抿唇,恭顺道:“回太后娘娘,数月了。”
“腹间的伤,如何了?”
王良顿了顿,“大好了。”
程莞轻轻叹气,手指在案边轻轻捻着,“当初,我本意是,你能凯旋而归,到时候自会全了你对瑜儿的一番情意…..”
“奴才不敢!”
王良忽地跪倒在地。
“哦?如此说来,你承认你是吕琅了吗?”
地上的王良一怔,将头深深埋下,声音哽咽,“吕琅已经死了。太后娘娘莫要再提了。”
他谁都不恨!要怪,就怪他和歆瑜大概是有缘无分吧!
当初,他回到褚菱身边,褚菱亦是十分欢喜。但是,他和褚菱本是姐弟,伦理纲常之事,始终刻他的心中。所以,无论褚菱怎么撩拨,他都无动于衷。褚菱经常只是妖娆一笑,并不强着他。
可是,若是如此,他便永远没有机会施针下手。故而,他也时常苦闷,一人独饮。
殊不知,落在褚菱的眼里,却只以为,他这些年一个人漂泊在外,为孤苦难依而伤情。所以,便三不五时地寻些歌妓婢子近身伺候他。他怕惹其怀疑,便也收了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本想着平日里可以做些端茶递水、伺候膳食的活计。
可是,入了宣城后,那侍女忽地戴上了面纱,吕琅不解:“这是何意?”
那侍女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公主说我貌若无盐,惹您厌弃,一日不能近身,便一日在奴婢的脸上划上一道。”
吕琅握了握拳,便欲去寻褚菱争辩一二,却被那侍女拉着裙摆,“公子莫去!奴婢的爹娘,还在公主府呢。”
吕琅身形一顿,低眸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缓缓矮下了身子……
……
眼瞧着即将进入幽国地界,宴凌启朗声建议,必得欢送一场才是!他只静默无语,不置可否。
那夜,舞池中妓子翩然,美酒佳肴,吕琅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清晨醒来时,褚菱面戴白纱,宛若那侍女的装扮,睡在身侧。
吕琅咬了咬牙,回忆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心思转换间,长叹了口气,起身将安神的熏香点燃,复又回到了榻上。微眯的眼眸,分明扫到褚菱那眉眼之间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早被自己的指甲刺得出血,旁边的褚菱似已进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他略一侧身,抬手间,便将银针刺入了她的胸口之间。
褚菱只蹙了蹙眉,很快又归于平复。
看已事成,吕琅长长地呼了口气,那银针是早就被他淬了毒的,只要刺进胸口,绝无生还,这么想着,便趁着天色微亮,蹑手蹑脚地离开。
只是,他却全无留意到,昨夜的屋外一直有双嫉妒的眼神在盯着他们。
他方一离开,那人便进了屋内,嗅了嗅浓烈的安神香,蹙着眉头抬手一阵掌风,便将安神香熄了。余光瞥见榻上肌肤胜雪的女子,几乎周身尽裸,似是有些微微痉挛。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看着那有些凌乱的口脂,心中暗恨: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为何不知?你可知,他给你下药了?
见女子分毫未动,男人的神色微动,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皙白脸颊,轻轻摩挲着,便大着胆子吻了上去。
从前,他只有在她召他的时候,才能得以近前伺候。越想越愤懑,他整个身体直接覆了上去,密密的吻,很快落至胸前。
猩红血点,赫然入目。
他立时止了动作,凝视半晌,旋即为她着上薄纱,转而将其轻轻扶起,从背后缓慢以掌缓击打,那银针终于脱了出来。
褚菱微眯着眼,疑惑道:“敬琅?”
敬琅慌忙俯身跪下,“回公主殿下,那褚琅心怀不轨,为您下药下针了。”
褚菱正欲接过,喉间一口腥甜,直接吐了出来,立刻便明白怎么回事,“他去哪了?抓回来!”
吕琅于月华湖边被敬琅一行追上时,足有数百人包围着他。
听到敬琅的述说,他暗恨自己大意,敬琅身为褚菱身边的密医,猜出那银针有毒,却一时无解,便威胁道:“你若今日能回去,我便让公主饶你一命!否则,就把你扔进去喂鱼!”
吕琅回眸扫了一下身后的月华湖,终是冷笑了一番。
他知道,虽然褚菱一时可能无碍,但是毒不解,她便活不了!
思及此,他转身跃进了月华湖……
思绪纷乱间,
程莞的声音徐徐响起,“当日,你跳进了月华湖,可遇到了什么事?”
吕琅双眉紧蹙,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程莞却继续道,“你知道,授你银针术的韩老,他的医术,当于你的双眸有益处,还有的腰伤,只要你肯,我相信他定有办法。”
吕琅依然默不作声,程莞抬眸行至窗前,“难道,你守一辈子的府门,瑜儿便会原谅你吗?你以为,她看不出你是吕琅?就连我与你仅有几面之缘,都能看出些痕迹,你当真觉得瑜儿是个傻的?”
程莞垂眸冷笑了声,不知是说吕琅蠢得离奇,还是说他用情太深!
“我只是,不想公主为我费心!公主她该有…….”更好的姻缘,这几个字,尚未出口,便听到歆瑜急促的声音响起,“本公主该有什么?你说,本宫竟然不知道!我很想知道!”
吕琅蓦然回首,瞧见歆瑜神色匆匆地赶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乐圆。
程莞抬眸瞟了一眼,知晓方才去报信的就是她!她一进府门,便瞧见有人出去,但是,想想无非是给歆瑜报信的,便也没有说什么。
吕琅微眯着眼,模糊分辨出是歆瑜的身影,连忙恭敬行礼,却听歆瑜吩咐道:“乐圆,关门。”
乐圆有些为难地看了眼程莞,得到默许后,这才轻轻阖上房门。
歆瑜冷冷一笑,看向程莞的方向,讥讽道:“母后怎么能如此自私?当初,为了自己,将他驱离,如今,这算什么?为了我吗?母后当他是个物件吗?”
闻言,程莞的胸口一窒,分辩道:“我只是……”
想到歆瑜可能什么也听不进去,程莞索性向后甩了下阔袖,冷言道:“哀家只说一句,人生短短数十载,若这般蹉跎,消耗的不过是自己的年华罢了!吕琅,你染有重疾,本当寻医问诊,如今却硬耗在这公主府,怎么?指望着死在这里,让瑜儿伤心一辈子?”
“母后…….”
歆瑜痛声道。
“瑜儿,母后从不为当初的事后悔,那种形势之下,即便再来一次,母后还会是同样的选择,除了你,还有南城百姓,我都有义务去保护他们!”
说着,程莞朝着二人,郑重道:“你们要记着,活着才有希望!没有了性命,一切都是徒劳!”
说完,程莞大步流星地行至门口,唤了声“春儿”,便先行离开了。
……
屋中的两人,静默无言。
“对不起,对不起……”
吕琅的声音悠悠响起,歆瑜眸中的眼泪立刻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昔日,那人并非我意所属,但相识已久。只是,当日情况复杂,只有我能靠近她。所以,太后娘娘思虑之下,便让我去刺杀她。后来,事成后,我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湖水微咸,我在水里游了一天一夜,不敢靠岸。最后上岸时,右眼就看不见了,只剩左眼。后来,我发现,蒙眼行事,反倒方便,便在附近开始打听去南城的路,那时候,我以为,你还在别苑……谁知,你却在弘岐边境…….”
“你就那么一直摸索着找到了我,是吗?”
歆瑜抽噎着说。
看着吕琅徐徐点头,歆瑜心中积攒的许多恨忽然消失不见。她以前真的恨他,恨他不告而别,恨他自作主张,恨他欺骗了她!可是,战场上,他分明多次悄悄为她出谋划策,有时是一片地形图,有时是别人忽然蹦出来的只言片语,她心中好奇过,打听过,知晓是他偶然言之,她有些好奇,闯进他的营帐,没想到,正看到未带眼罩的他。她本以为,他是右眼失明,加上眼睛凹陷,所以总是遮去大半脸庞。没想到,却是他——吕琅!
虽然脸型瘦削的不成样子,她还是直接认出了他。她当即便失控了,怒吼着是不是他。可是,他却矢口否认。她一怒之下,打定主意,到了上都,便直接将他扔到人市,且让人签字画押,一辈子不得买卖,只吊着命就行。
“你年华尚好,而我……”吕琅苦笑着扯下脸颊上遮掩的黑布,右眼已有所凹陷,长期捂着,更是有化脓之症。
“我的眼好不了了。我如何照顾你一辈子?况且,我这样的人,再也不能立军功、行大事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以后我照顾你,我来照顾你。从前总是你关照我,以后,我来,我来好不好?”
歆瑜哭倒在暗褐色的金边地毯上,泣不成声。
“阿瑜……”
吕琅哀求的声音颤颤巍巍。
“我求你了,我不问你为何离开,也不当初究竟何事……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吕琅单眼凹陷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看,可是,歆瑜还是万分珍惜地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许久,轻轻地印上一吻,止了哭泣,“你信我。我一定让皇兄为你广寻名医。”
“当初……”
吕琅想说,当初,他若直接前往南城,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如今已经稳定数月皆不可视物,恐怕早已不得治了。
只是,话没出口,蓦然被歆瑜以手指压住,“明日便出发。母后不是说了吗?南城有好先生。”
“阿……瑜…….”
歆瑜却不再理他,慌忙地擦干眼泪,站起身朝外唤道:“乐圆,收拾行装。我要去别苑!”
乐圆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瞧出公主并无嬉笑之意,连忙点头应下。
……
程莞得到消息时,已是夜间。
宴清沉着脸色,开口道:“瑜儿实在胡闹,忽然又要带着他那瞎眼人去南城!”
程莞一愣,旋即浅淡一笑,知晓他二人算是互通心意了,只轻言道:“随她吧。留在上都,你不得为她操心婚事?”
宴清抿了抿唇,叹道:“只有如此了。今日本意是召她入宫,谢她备下那许多用心之物。谁知,她竟然连来都不来,临走,只派个人送了封信来。”
“哦?送了什么?”
宴清哈哈大笑了下,“很像她的风格,一盒金,加上一本剑法。只是,这剑法,似是新画的?”
“新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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