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生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一片漆黑。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宿舍,也不是家里,一种未知的恐惧感浮上润生心头。
这时候,润生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他的心愈发紧张,直接出了一身的冷汗。直到门外传来润叶的声音,润生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是在姐姐润叶的宿舍。
润生赶紧去给姐姐开门。润叶进门后就问润生在干嘛?润生说自己睡到刚才才醒。
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听了润叶的讲述,润生才知道,原来润叶听了少安奶奶去世的消息后,就去了医院,在那边一直陪着孙玉厚老汉。直到少安和少平赶着骡车从双水村赶来,然后又带着奶奶离开,她才回来。同时她还告诉润生,孙家决定周三下葬少安奶奶。
润生就问润叶要不要回去。润叶说,准备周二下午请假回去。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少安奶奶亲切的喊她“润叶”的声音。
润生就说,周二中午来找她,他们一起回村,送少安奶奶最后一程。
然后润生就离开城关小学,回到了原西县高中。
金波也从家里回到了学校,神情很是悲伤,没有想到仅仅一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周一早上,润生到班主任老师那里,给少平请了假。并同时给自己和金波请了周二下午和周三的假。
周二下午的时候,金波骑自行车先回了双水村,同行的还有王小乐。这是润生所没有想到的。
润生在学校会合了润叶,一起坐上了经过石圪节公社的客车。在公社下了车,往双水村走去。
快到双水村的时候,金波和王小乐才骑着车赶了上来。
回到双水村之后,四个人先去了少安家里看了看,就回到了家里,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晚上,王小乐住在了金波家里,就如同以前的少平一样。
周三早上,润生和润叶一早去了少平家,参加少安奶奶简单的葬礼。村上的人多数也来了。小村庄就是这样,这样的仪式,大家基本都会过来,看能帮上什么忙。
一口简单的棺材,伴着老人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有位哲人说过人的一生会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肉体死亡,即呼吸停止,心脏停止跳动;第二次是肉体消失,被下葬或者火化。物质上的消失。第三次则是世界上没有人再记得他,相关的一切信息从世界上消失。
润生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突然间,他又想起了周日在润叶宿舍,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当润生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时。
一阵吵闹打断了他的情绪。
原来是孙玉亭的婆姨贺凤英,埋怨孙玉厚家没有照顾好少安奶奶,让老太太从炕上掉了下来。
这一下子就激起了孙少平的怒意。
少平直接对着贺凤英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家,奶奶住在一直住在我们家,你和二爸有照顾过一天吗。”
“奶奶身体不好,你和二爸,你们两个伺候过一次吗?买过药吗?还有脸说我们没有照顾好奶奶。”
一段话说的贺凤英哑口无言。
无奈之下,她拉过了一边跪着的孙玉亭。对着少平吼道:“你二爸说,你奶奶都是因为你们家的事情,才从炕上掉下来的,都怪你们家。”
孙玉亭捂着贺凤英的嘴,不让她说话。贺凤英一把推开了孙玉亭,对着孙玉厚和周围的乡亲说道:“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都认为,我和玉亭不孝顺。”
“我承认,我平时没照顾老太太,那是我和玉亭要闹革命呢,舍小家为大家,我们是先进分子。”
“老太太是被孙家的二流子女婿气死的,肯定是她听说了王满银被劳动改造的事情,才气的从炕上掉了下来。就是被兰花的男人气死的,本来好好的,怎么王满银一出事,老太太也出事了,还不是因为王满银,才没人看护老太太,所以从炕上掉了下来。”
贺凤英的一段话,让在一边本就哭的死去活来的孙兰花,直接晕倒了。因为她想了想前因后果,也认为贺凤英的猜测,是很有道理的。
事实上,老太太听少安妈和兰花一直哭,加上一天没看到少安,就以为少安出了事。
后来少安妈出去拿菜做饭,兰花回家取铺盖,兰香怕猫蛋和狗蛋吵着奶奶,也带到了旁边的窑洞玩。
老太太看到人都出去了,更加以为是少安出事了,就挣扎着想起来,结果身体太弱,一下子掉下炕,头触地,才去世。
一旁的少安,看到姐姐兰花晕倒了。直接站了起来,冲着农田基建工地就冲了过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锤死王满银。
家里这两天所有不幸的起因,就是这个逛鬼,二流子。
不然家人,就不会顾不上照顾奶奶,奶奶也不会从炕上掉下来,离开人世。
看少安疯一样的跑开。孙玉厚痛苦的低下了头,他能够猜到少安是去做什么了。但他又没有办法,只是加重了心里的痛苦。
一边的孙少平,看到姐姐晕倒,哥哥跑开,一旁的猫蛋狗蛋抱着姐姐哭,母亲使劲掐着掐姐姐的人中。
不由怒火中烧,上去对着贺凤英,就是一巴掌。贺凤英看到少平竟然敢打她,一下子就上来撕扯少平,被少平一脚踢开,嘴里还说着“让你说,让你说,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家人活了。”
孙玉亭看到贺凤英被打,像疯子一样撒泼,就上去拉扯少平:“你怎么能打你二妈,你这个不孝子。”
孙少平的怒气,被孙玉亭的一番话勾了起来,“我不孝,我再不孝,也没有你的十分之一多。”
“那天奶奶晕倒,润生专门让兰香去叫你,你说你要准备批判大会,不就是当了个副总指挥吗?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放着自己的母亲晕倒不管,为了一点虚荣,去搞批判大会,还去批判田二,你良心在哪里?”
“我们把奶奶送医院的时候,你在哪里?”
“海民和润生两个外人,为了送奶奶看病,一晚没睡,你这个亲儿子在哪里?”
“奶奶临去世前,嘴里还喊着你的名字,你在哪里,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家里过的烂包成那样,连饭都吃不上,你们夫妻两个还要闹革命,自留地都不种。我们家年年要接济你们,不然我们家能这么穷吗?”
少平将多年心里积攒的怨气,都爆发了出来。
葬礼现场一下子变得安静,少平的这番话,给了在场的人太多震撼。连润生都有点吃惊。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现场的安静。原来是孙玉厚老汉一巴掌,打在了少平的脸上。
少平一下子惊呆了,孙玉厚似乎也在惊诧,自己怎么就打了少平一巴掌。
他捂着头,痛苦的蹲了下去。
少平恨恨的瞪了孙玉亭和贺凤英一眼,朝着远处跑去。
孙玉亭对着孙玉厚说:“哥,你看少平,怎么能这个样子呢!得好好管教!”
孙玉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了指孙玉亭,然后又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乡亲,大声说道:“孙玉亭,妈也走了,我今天正式告诉你,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再不来往。孙玉厚是孙玉厚,孙玉亭是孙玉亭,我们再没有关系。我家的孩子,我自己会管教!”
孙玉亭一下子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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