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二年,九月二十日。后世史学家研究这一天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事情。
平阳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女,轻轻叩开了霍国公府的门楣。
广袤无垠的漠北草原上,志在复仇的可汗咄苾和可贺敦杨氏派出了两支军队。一支南下支援刘武周,另一支由他们亲自率领,攻打前前任始毕可汗之子,阿史那·什钵苾。
河南王世充,河北窦建德,都派出了小股部队援助刘武周。
小小一个并州,至少挤进来了五方势力几十万人马,一时间风云涌动,天下各方的眼神都盯着这里。
霍国公府,高大肃穆的牌楼和气派的门墙彰显着柴家的不凡,门口两只高大威武的汉白玉石狮子傲然肃立。这是紫玉第一次来到这位贵人的府上,若不是自己实在周转不过来了,也不至于要来告密。
之前柴管家寻她的时候,她虽收了钱,却都不曾透露关于平阳公主身边的任何机密。
自从前几日柴管家再次找上她,她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之后,对方已经明白了。
高傲如凤凰,连霍国公都近不得身的平阳公主,身边真的有了别的男人。
柴管家作为霍国公柴绍多年的老仆,自己知道自家主子将平阳公主李木兰视为禁脔,所以他对此事格外上心。紫玉在门口被拦住,只说自己是平阳公主府上侍女,来找柴管家的,门房也是知道那些风言风语的,当即放他进来。
柴管家名唤柴正贤,听见是紫玉来了,赶忙将她延请到会客厅里。
霍国公柴绍并未娶妻,其本人随秦王李世民大军出征了,老国公老夫人都已过世。
偌大一个国公府,此时倒是他这个忠心老仆拿主意了。
见到紫玉欲言又止的样子,柴正贤哪里还不明白她就是为了那件事而来。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在心里鄙夷地想道。
虽然在心中蔑视紫玉这种背刺主子的行为,柴正贤一张老脸却在散发着灿烂的笑容,都快皱成一个菊花了。
柴正贤亲自泡了一壶茶,倒出来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紫玉身边,说道:“紫玉姑娘,难得你主动来寻老夫,是那件事吗”
紫玉接过茶杯放在一边,这时候她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只要还没说出来,就有得反悔,一旦说出来便是木已成舟难以回头了。
紫玉心中有几个人正激烈交锋,没多少主子架子,对她恩重如山的平阳公主李木兰,和她的家人。
想到幼年时和蔼慈爱的父母,活泼可爱的弟弟,虽然他们都抛弃了自己,可是紫玉这么多年孑身一人,终究是割舍不下这份血脉亲情。
她一咬牙,看向柴正贤,说道:“是,公主殿下身边,最近有一男子同她走得很近”。
说完,她像是泄了气一般,挺直的上身瘫软下去,靠在椅子上。
“哦,竟有此事!”,柴正贤坐在主座上,正模仿着老国公的样子,云淡风轻地掀起杯盖,虚掩茶杯轻轻嘬饮着。
听见这话,他猛地放下茶杯,大声说道,装出来的淡然气度瞬间消散。
小国公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年过三十尚未成婚。虽然平日里身边女人不断,但是他知道,那些女人都不过是玩玩而已,小国公的正妻之位,只有一人有资格坐。
平阳公主,大业十年,十五岁的李木兰第一次随李渊到长安,柴绍偶然见到了在校场骑马射箭的她。青春年少,淑女窈窕,弯弓搭箭,正中他心。从那时起,柴绍多次在私下场合,向李渊表达其对平阳公主的仰慕之情。
柴家是一个流传许久的大家族,几代人都是朝廷要员,故交好友数不胜数,柴绍本人又在大唐入主长安的过程中首先支持,可谓是鼎力相助。一旦联姻,便是强强联合,柴家及其身边的势力,都将为李唐皇族效力。
李渊当然愿意将李木兰嫁与柴绍,可是当时的李木兰不过十多岁,正是叛逆的时候。李木兰搬出去世的母亲来哭诉,说是想要留在父亲身边尽孝,李渊心疼女儿,这事便一拖再拖。
拖到如今武德二年年末,李木兰都是个二十一岁的老姑娘了,身边的姐姐妹妹都早已出嫁,只留她一个人尚未出阁,去年在李渊特许之下,平阳公主出宫开府,仪同皇子。
上月更是胡闹,李渊竟然默许了李木兰建立女军,随李世民出征,甚至还积极出力。
作为父亲,李渊从不吝惜自己对于李木兰的格外偏爱。除了婚姻问题,在任何事情上,他对于李木兰都有着无限宠溺。
此次秦王挂帅出征,迎战刘武周,李渊特意安排柴绍到军中任一偏将,为的就是给他和李木兰创造机会。你不是想要女军,想上战场吗,那便去吧.
我把柴绍也安排过去,军中事务繁多,战场凶险无比,你一个弱女子还不得被柴绍这种英武男子所折服?这就是李渊的想法,虽然他和李木兰有一个两年的赌约,可若是两人自己好上了,就跟他无关了。
柴正贤前些天例行公事地带上些财物找到紫玉,这是小公爷亲自安排的,要在李木兰身边安插几个眼线,随时监视着。
虽然小公爷认为,皇上迟早会给他和平阳公主赐婚,可是他不希望现阶段的李木兰身边有其他男人。
虽然你还不是我的女人,但是我要提前行使丈夫的特权,柴绍其实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和占有欲的。
柴正贤本以为又会得到一个“无事发生”的结果,可是紫玉竟然说她要“回去再想想”。这个回答其实已经是坏消息了。考虑考虑,言外之意就是平阳公主身边有人了,但是你要看我们能给出的诚意是吧。
就好像是一个女人说,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孩子是丈夫的。
听到这话,旁人只怕是都要偷笑。
紫玉的话惹得柴正贤这几天不时追问,不断加码。终于,紫玉上门主动报告了。
竟然还真有不长眼的男人敢染指平阳公主?当我霍国公府是吃素的吗,柴正贤怒气上涌。
“他是谁,哪家的公子”,柴正贤追问道,在他看来,能接触到平阳公主的,也只有长安城中的权贵们,他惹不起,只有等小公爷回来再做定夺,长安城中国,柴家惹不起的人可不多。
“不是世家公子,我听说是终南山上的一个书生,名唤宇文禅,他的老师好像叫做孔颖达”,紫玉身为李木兰的贴身侍女,这点信息还是知道的。
“嗯?”柴正贤有点绷不住了,竟然不是长安城中的贵人吗,那便不用小公爷出手了,自己带上几个家奴上去警告一番便是了。
“柴管家明鉴,确实是这样”,紫玉肯定地说道。
“好啊,好啊”,柴绍将李木兰当做自己的禁脔,柴正贤自然也将她视作主母,听到宇文禅和李木兰关系密切,他怒极反笑。
“你做得很好”,柴正贤看着紫玉,笑着说道。
“柴管家,那”,紫玉终究还是难以启齿,有求于人的时候,腰板是挺不直的,尤其是涉及到钱的时候。
“好说”,柴正贤转身离开,不多时便重新回来,她竟然给紫玉拿过来好几块金锭。
足足几十两金子,他毫不在意地递给紫玉。
“多谢柴管家”,一想到自己弟弟的婚事又着落了,紫玉便是一阵激动,上前哆嗦着手接过金锭。
“今后还要仰仗紫玉姑娘继续盯着,待小公爷和殿下大婚,柴府必有重谢”,柴正贤是个聪明人,紫玉的情报很值钱,他也很舍得。
至于剩下的空头支票,他可以随便开,左右自己不过是个管家罢了。到底如何安排这紫玉,还要小公爷来定夺。
“是”,紫玉激动地答应。
送走紫玉之后。柴正贤回到会客厅,摸着发白的长须,嘴里轻轻地说着,“宇文禅,宇文禅”。
暗流开始涌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对于万年县令辛处俭来说,最近几年可谓是时运不佳。
身为前途广大的大隋进士,国家灭亡只是小事,在大唐官场他同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可是他偏偏犯了“老婆漂亮”这个原罪。
唐王李渊入主长安没多久就强行将他妻子召入宫中。娇妻一去不回,辛处俭的仕途更是夭折。
辛处俭不到四十岁便做到了正五品的京城万年县令,在天子脚下做一地父母官。按照常理,他再勘磨几年,便是到阁部任一部堂官的远大前程。
可是李渊忌惮他,认为他被夺了妻子,必然对大唐起异心,根本不可能给辛处俭升迁的机会,反而处处为难。
所幸辛处俭这几年夹着尾巴做人,不曾犯错,才堪堪留在这万年县令的位置上。
不过上个月终究是轮到他倒霉了,在长安县和万年县交界的朱雀大街上,接亲的郢国公宇文士及被当街刺杀。抓住机会的李渊命辛处俭为主官调查此事,还要求务必在十天之内抓住凶手。
“分明就是要我死了他才安心啊”,辛处俭坐在官衙内,望着自己办公多年的地方,这段时日齐王李元吉惨败吸引了整个大唐朝堂的目光,他的十日期限都快延展到一个月了。
可是仍旧没有消息,能派出去的捕头快手不良人全部派出去了,甚至还动用了丘行恭的金吾卫帮忙。
两人甚至别出心裁地找来当日在现场的百姓,连日在长安城门处要所有女子都说一声“撤退”,让百姓来识别那女子的声音,可终究是难觅那女刺客的踪迹。
辛处俭的手放在桌案上,食指轻轻敲击桌面,心里盘算着。军中事务一旦结束,李渊腾出手来,难保他想不起那十日期限。
怕什么来什么,连日来的愤怒和操劳结束之后,李渊迫切地需要找个妃子来泄火,用最是威武粗暴的动作发泄这几日的情绪。
能让他站起来蹬的,当然是别人的妻子。
李渊找到了前辛夫人,她当真是个美人,年近四旬的她脸上看不出太多皱纹,反倒是在岁月的沉淀和生活的摧残下,多了几分柔媚的气质,惹人怜惜。
经过两个男人的她身子熟透,丰满异常。李渊一看便上了火气
这位皇上顾不得许多,当即将她推倒,个中狂暴,不容细说。
事后,皇上肉身成圣,功参贤者。
看着眼前不住颤抖的女人,他想起了辛处俭,那个他恶心了许久的前夫哥。
李渊本想将辛处俭贬官外放了事,可是几年挑错下来,这家伙愣是不犯一点错处。
恼羞成怒的李渊已经对辛处俭起了真正的杀心,我乃是天下至尊,想要搞你一个小小县令竟然找不到借口,妻子被抢了还能安心给夺妻仇人效力不犯错的人,很可怕。
所幸,宇文士及被刺杀,让李渊找到了机会。
刺客当然难抓,但是不得不抓,否则以宇文士及为代表的投诚勋贵怕是要寒心,既然抓不到刺客,就得让主官出来把这口锅背好,平息他们的愤怒。
借机处理了辛处俭,一举两得。
若是他当真抓回来那刺客,李渊反倒是要犯难了。
走出房间,李渊随口唤来一个内监,“着中书省拟旨,万年县令辛处俭督办某刺郢国公一事不利,革职查办”,淡淡说着。
这便是天下至尊,刚刚享用完你的妻子,还想要了苦主的命。
辛处俭等来了宫中之人,似乎这些天紧绷的弦突然松开了一般,他轻松笑笑,伸手就缚。奉命来缉拿辛处俭的,是刑部一位小小郎中,刚从秦王府上记室参军转任大唐职官的房乔。
房乔有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房玄龄!
房玄龄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无非就是陛下故意借故整治这辛处俭罢了。
若房乔能主事,必然想办法保他一命,可如今他也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郎中,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他在入狱之前不受太多折辱。跟随房玄龄一同前来的刑部兵丁正要上前捆住辛处俭,便听见房玄龄说道,“不必了,辛大人跟在下走便是”
“可是”,为首的兵丁还想说什么。
“哼,老夫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么”,房玄龄冷哼一声,说道。那兵丁也不再言语。
辛处俭看着一脸怒意的房玄龄,说道,“多谢房大人”,随后深深看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从李渊夺他妻子,同僚们看他都像是看死人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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