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元潼小声的问了一句,心怦怦跳个不停,但愿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我的意思是,你上辈子,就是二百年前的南无潼时期,林子衾陪你游历了十年人间,在此期间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犯过寒疾?也从来没有表现得很畏寒?"
"好像是的。"
元潼定下心来好好想了想,那十年别说什么寒疾了,林子衾大冬天还能陪她打雪仗呢,她晚上冷的发抖,只要一靠近林子衾就暖烘烘的,哪里有什么寒疾的影子?
"她的寒疾,是你死后才得的,为了救你。"
"什么?"
元潼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响起一道炸雷,虽然她不是没这么想过,可寅武亲口告诉她,和她自己瞎想,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这病就是个诅咒,摆脱不掉,你当年以命荐剑,肉身俱消,五雷轰顶魂飞魄散,连魂魄都没有的人,怎么去投胎转世?是林子衾来我这里,求着我换来了你的一魂一魄,然后才有了现在的你。"
寅武一字一句的说道,林子衾还会求人?不向来只有别人求她的份吗?
"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一魂一魄怎么投胎?投出来了也是个傻子残废!你骗我之前也不做做功课!"
元潼有些崩溃,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以命荐剑后天雷没劈到她的魂魄,所以她才有机会重生,没想到是林子衾求别人换来的。
她还责怪林子衾总是顾虑各种问题,还怪她只在乎天下苍生,还怨她不够关心自己………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林子衾?她还有脸去找她吗?
"是啊,一魂一魄就算投胎出来也是傻子,我劝过她,可她不愿意,偏要试试不可。
那空白的二百年间,仙界魔界休养生息,人界安居乐业,你无数次投胎,无数次转世,可都因为魂魄不全而没能活过三岁,甚至不足月就死了,有几次魂魄好不容易凑全了,可孱弱的新生儿身体承受不住天生煞气,便又再次夭折,堕入轮回。
直到二十年前最后那次,你带着天生煞气和完整的魂魄再次降世,元行鹤萧和二人刚好游历人界,碰见了小乞丐堆里啼哭不止的你,天生煞气吸引了元行鹤的脚步,他给你喂了一颗仙丹,才保住你一条命。
那次投胎,是你最幸运的一次,林子衾也是幸运的,只等了二百年就等到了你,若你没有遇到元行鹤,又不慎夭折了,那林子衾估计会继续等下去,几百年,几千年。"
"林子衾在你魂飞魄散后,一个人来极北安岭找过我,我用神术拉回你的一魂一魄,天神给她的代价就是,从此体内埋下千年寒疾,见不得冬天,看不了风雪,夜夜五脏承受剧痛,不得安睡。"
寅武将尘封的往事全部说了出来,元潼听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夜夜五脏剧痛,不得安睡……是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上辈子林子衾几点睡的?这辈子林子衾又是几点睡的?她现在为什么睡得这么晚?到底是睡不着,还是睡着了又被痛醒了。"
"我不知道……"
元潼喃喃一句,上辈子林子衾睡得很早,有时自己不睡还会被她赶下床,这辈子的林子衾却睡得很晚很晚。之前她送元行鹤遗体回望天时,都深更半夜了,林子衾还能看见她,还顺便给她绑了条红绳。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承认,五脏剧痛到睡不着觉,仙术也对此无可奈何,只能硬受着,她究竟多倒霉啊,要为一个徒弟送半命出去,偏偏这个徒弟还对她的付出毫不知情,只知道怨恨她。"
寅武敲了敲元潼的头,单手一挥在空中画出了一道虚影,元潼紧紧盯着虚影的画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
"潼儿以命荐剑,五雷轰顶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你这样消极下去有什么用?
知道你喜欢她,可你们俩是什么身份?潼儿年纪小不懂事,横冲直撞的,难道你也不懂事吗?她死前那番话,仙界有一半人都开始怀疑你们的关系了,你能不能让师父省点心?我一双脚都踏进棺材啦!仙身尽失,你以为我还有几日可活?"
画面中,刚刚失去仙身的元行鹤,正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林子衾,林子衾脸色苍白,眼中毫无生机,腹部的伤口还透着血丝。
"无论怎样,我至少要去试一下,她是我的徒弟,我就要对她的生死负责,她选择以命荐剑,是因为我最后关头刺了她,那一剑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山眠和那些掌门推着你胳膊刺的,你又何必把这个过错揽到自己头上?你去找重生的办法,望天怎么办?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还指望我继续做掌门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身后的人考虑啊!"
元行鹤恨铁不成钢,气的直拍手。
"我回来会接任掌门之位的,师父,潼儿死了,你真的对得起南无夜的托付吗?"
林子衾回头看着元行鹤,说到南无夜,元行鹤就愣住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我走了。"
林子衾低声道,拂袖离开银河殿。
"……小心点,实在没有办法就算了,望天和仙界还得靠你。"
元行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子衾拖着伤口未愈的身体,在极北安岭里走了三天,她用不出仙术,穿的也很单薄,偏偏还迷路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也不知是上天眷顾她,还是可怜她,竟真的让她找到了传说中寅武上神住的树洞。
三天的疲惫,在摸到树洞的那一刻全都涌了出来,她看了眼冰蓝色头发和眼眸的上神,一下子朝后栽了过去。
寅武本来不想管这闲事,可林子衾是万年来第一个寻到他住所的人,寅武心底挺佩服她的,便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洞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子衾才缓缓睁开双眼,"你是寅武上神吗?"
"是我,找我有什么愿望?"
寅武蹲在地上烤鸡,看着她,毫无感情的问道,谁能找到他,他就可以满足对方一个愿望,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想让你拉回一个人的魂魄,她以命荐剑,魂飞魄散了。"
"以命荐剑等于自杀,自己都不想活了,你还救她做什么?"
寅武冷笑一声,大部分人来这都是求财,求权,求修为,第一次见有来人求命的。
"我欠她的,我要救她回来。"
林子衾低声道,声音比走之前更沙哑了,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烧,烧坏了嗓子。
"哈哈哈哈,痴情。"寅武嘲笑道,随后话锋一转,"如果我说,换她的魂魄回来,要你年年看不见冬天,身体被寒疾侵扰,夜夜五脏疼痛不得入睡,你还愿意吗?"
"嗯。"林子衾点了点头,"只要能换回来她的魂魄。"
寅武明显愣了一下,"世上还真有人为了情爱付出这么多,好羡慕那个人啊,哪怕死了,也有人牵挂着她。"
"不是情爱,她是我徒弟,我要对她负责。"
林子衾摇摇头,寅武听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浅浅一笑,随后便发动神术,浑身上下冒着淡蓝色光辉。
这是六界仅存的真正神术,从神界带来的,不靠寅武遗书,不靠盘古神斧,神炁给人的感觉像春天的风一样和煦温暖。
半炷香后,寅武手中出现了两个金色星点,这是南无潼的一魂和一魄。
"对不起,能力有限,只找回来两个,剩下的估计都变成风雨,归为自然了。"
"谢谢。"
林子衾小心翼翼的接过,如珍宝一般捧在手里。
"虽然我的预言不一定全对,但你拿着她的魂魄做着念想就好,如果执意要让她投胎,只怕将来的很多事会被改写,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所有人的命运都会有变动,不止你,不止望天山。"
说罢,寅武拍了拍冰晶鹿的头,冰晶鹿心领神会,咬着林子衾衣袖,将她往岭子外面带。
"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子衾在路上,心中一直默念这句话,进来时走了三天的路,竟眨眼间就走完了。
冰晶鹿站在岭子边缘,不舍地舔了舔她的手,林子衾淡淡一笑,站在它身边用仙术在空中撕了道小裂缝,裂缝里荧星点点,全是等待投胎的魂魄。
冰晶鹿担忧的看着她,刚刚寅武说的话,它也听见了,林子衾见状,俯身摸了摸它的头。
"哪怕重生过后的她依旧天生煞气,我也愿意领她入仙道,如果她做出了对仙界,人界不利的事,我会亲手杀掉她。"
林子衾笑道,冰晶鹿这才松了一口气,蹭蹭她的袖子,转身往岭中跑去。
除了元行鹤外,没有人知道她今天来了极北安岭,也没有人知道南无潼重入轮回。
不过正如寅武所说,她今后的每个夜晚,五脏六腑均不得安生,翻来覆去的绞痛,疼的她根本无法安睡,有时在无尘宫上吹笛子,一吹就是天亮。
元行鹤以她在大战中受伤,身子不佳寒疾侵扰为由,每年冬天都让人送她入钟南山避寒,久而久之,三界的人便都知道望天掌门身负旧疾了。
林子衾则依旧在南无潼的每次转生,每次夭折后,继续怀抱希望的等待着。
——
虚影的画面结束,元潼看的呆住了,虚影无法被篡改,也无法捏造,寅武说的都是真的…句句属实……甚至当年刺她的那一剑,都是赵山眠和其他掌门一起推她的,不是她本意。
"如果我死了,能让她的寒疾消失吗?"
元潼抬眼看着寅武,眼中湿漉漉的,显然虚影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一时无法接受也正常。
"能,就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愿意,反正我活着对谁都不好,本来我就打算在三月十五那天自戕在黄淮的刀下,她刚坐上掌门之位,没有功绩不好服众。"
元潼点头,寅武笑了一声,"你是我见第二个愿意为了情爱放弃生命的,第一个是林子衾,不愧是师徒二人,从里到外都那么像。"
说罢,寅武指尖闪烁着蓝光,在她额前轻点,元潼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被种下了什么东西,有点难受。
"林子衾的寒疾消了,但你体内有一株神树,明年的今天,你就会爆体而亡,身体被神树占据。"
"我活不到明年,今年三月十五你就见不到我了。"元潼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对了,方熠和陈浵,他们已经入轮回了吧?"
"嗯,凡人死后要么轮回,要么做鬼。"
"我在上辈子好像也见过他们,那时候他们是刘治的侍卫,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两个当年和皇家先祖一起打天下,发誓要永生永世守护秋汉皇帝,所以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秋汉皇帝身边发现一个陈浵一个方熠。
这辈子他们守护的是刘乾,上辈子他们守护的是刘治刘悟,更早之前,他们守护的是秋汉开国先祖,他们和秋汉皇家的缘分很重,以后你还会再看见他们的。"
寅武悠悠道,元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得知这个消息,她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看在我没多少天日子可活的份上,我能不能再问几个问题?"
"可以。"
寅武点头,反正他在这也无事可做,万年孤独太难捱,倒不如陪这个事多的家伙聊聊天。
"我小哥和爹娘肯定都投胎了,我哥哥还能不能和我姐在一块?他们俩这辈子拉拉扯扯,但从来没真正在一起过,太可惜了。"
"能,北斗七和她有七世之缘,不过碰面的话,就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快则几百年,慢则几千年,急也没用。"
"没事,只要她们能再次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
元潼挠着头笑眯眯的,"对了,刚刚在虚影里,你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想知道,还有哪些人因为我命运被改写?我想尽力补偿一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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