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生撇着酒水不顾,品尝起了饭菜,不好也不坏。
赶路的几个月,他多次借宿真正的贫困农户,下咽过连稀粥都不算的杂粮糊糊。
阿福给准备的试毒银针,每餐必用,出门在外最怕阴沟翻船。
这年头的急性毒药不管起什么古怪名字,主材都离不开砒霜,所以银针够用。
敲门声再度响起,
“贵客,洗澡水来了!”
陆长生开门,伙计左右手各拎了一桶热水,后面女东家提着灯笼,一手还托着木托盘,里面摆着洗浴类的小物件。
陆长生自顾自回了座位继续干饭。
伙计去了里面隔间调试水温,女东家放下托盘,对着陆长生盈盈一礼,
“奴家这小店粗陋,怕是怠慢了公子。”
“东家自谦了,还不错!”
女子搬了个圆瞪,自来熟地坐在陆长生边上,执酒壶倒酒,
“奴家为公子倒酒。”
一股脂粉香透鼻而入,陆长生眉头微皱,却是不停筷子,继续干饭。
“公子从南边来的吧?”
“嗯。”
“公子一人在外,家里人如何放心的下!”
“还好。”
“公子可生的真俊俏,奴家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气质的男子…”
“东家谬赞了。”
“公子,您别光顾着吃菜呀,奴家的酒您还未尝过呢,来奴家陪您喝一杯!”
“好。”
“…”
“嗯。”
“……”
“嗯。”
咱们很熟吗?
不就住个店而已?
陆长生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青楼,再说去过16楼,人姑娘也没这般殷勤啊!
反正尴尬的不是自己,陆长生本就吃的差不多了,这下彻底没胃口了。
恰在此时,隔间哗啦啦捣鼓一通的伙计退了出来,
“贵客,洗澡水给您准备好咯!”
陆长生点点头,
“辛苦!”
“哪里哪里,贵客慢用,小的告退。”
待伙计离去并从外边带上了房门,这女掌柜仍没有起身离去的打算,陆长生再没了敷衍的耐心,
“东家可还有事?”
女子媚眼如丝,语调再嗲三分,该说不说,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身段皮肤都挺好。
“一看公子就是富贵出身,出门在外也没个人伺候,怕是很难习惯,相识就是缘分,就由奴家伺候公子沐浴吧。”
陆长生有些懵,不说这时代女子保守么,难道自己遇到了潘金莲同款?
试探性问道,
“仙人跳?”
美娇娘笑的凶器乱颤,
“呵呵呵呵,公子就爱开玩笑,什么仙人跳,奴家这宅子里拢共三人,您都见过。”
陆长生不解,话也就直白了些,
“那东家为何自甘堕落?”
美娇娘一下子笑颜换悲悯,眸中带泪,这变脸速度,这细微表情拿捏,妥妥奥斯卡。
陆长生正暗自吐槽,女子已起身,莲步款款来到陆长生后背,双手搭在陆长生肩头缓缓按摩,
“奴家父母早亡,与弟弟相依为命,嫁给阮二他爹,虽是续弦,可总算有了依靠,不曾想他爹却早早去了,留下我一个苦命女子拉扯他们姐弟,奴家心里苦啊!”
“唉,奴家也是人,夜深人静时,孤独又能向谁诉说?!”
语带悲切,直教闻者落泪,手上动作却是愈发大胆,一只洁白小手已探入陆长生胸膛摩挲。
“公子,请让奴家为您宽衣…”
陆长生才不信她的鬼话,比起记忆那世里的绿茶,这份演技还差着段位!
这种姿色想再嫁何其容易,无非是高不成低不就罢了!
再说一个漂亮寡妇能撑起这家业,背后没点助力才怪。
反正自己不是吃亏的那个,你爱演,老子也懒得拆穿。
待被褪去衣衫,陆长生光溜溜进了澡盆,并无尴尬,以前两个小丫头每日伺候沐浴,早麻木了。
美娇娘得逞了第一步,心中犹自欢喜,媚眼如丝的同时呼吸加重,撩拨道,
“公子,奴家美吗?”
陆长生躺在澡盆里,望着外面作诱人姿态的女子认真点头,
“确实是个美人。”
“嘻嘻,”
女子愈发卖力,围着木桶吐气如兰,手指在陆长生胸膛摩挲,
“公子的短发,公子俊俏的容颜,公子的风轻云淡,哪一样都叫奴家情难自禁,想必爱慕公子的女子数不胜数,奴家不过残花败柳,为助公子雅兴,奴家特意准备了小节目,望公子能喜欢……”
陆长生身体某处的确不受控制,但内心毫无波澜,泡在水中懒洋洋道,
“哦?”
“既如此,本公子拭目以待,请开始你的表演。”
女子迷离的眼神始终盯着陆长生,不着痕迹地从托盘中拿起一只精致木盒,身体缓缓扭动着后退,直到半丈外的低矮置物台,随手扫去上面的杂物,面朝陆长生坐了上去。
缓缓褪去亵衣,轻抚凶器,把诱惑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陆长生可不仅仅是17岁未经人事的青年,还有记忆中年大叔一世傍身,后世的花活可多了去了,饶是如此,心头直呼内行!
不一会儿,女子又褪去了亵裤,摆出了一览无余的姿态,两手有些忙碌…
陆长生下意识摸了摸鼻孔,还好,没有流血,心里反复念咒语,
‘绝不能把第一次丢给这样的女人…女人只会影响哥的拔剑速度…’
如此再三果然有效,邪火再度被压制下去。
哪知一山还有一山高,美娇娘打开了那木盒,居然是一只角先生…
陆长生反而没了那份燥热,仿佛进入了贤者时刻。
且不说17岁的身体还不宜破阳,只说如此荒诞的女子,是正经人能沾染的吗?
权当乐子看好了,大不了给些茶水钱。
良久,美娇娘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却仍没等到想象中的饿狼扑食。
陆长生开始穿衣服时,女子懵了,声音与动作齐齐而止。
“公子…”
陆长生一本正经打了个哈欠,
“东家,我困了,那个…节目很好看,你辛苦了!”
女子恨恨跺脚,收起木盒,狼狈地捡起衣服往身上套。
陆长生径直去了外间,待一杯茶水下肚,女子衣衫不整地小跑着出来,望着怡然自得的陆长生,嗫嚅嘴唇,最终还是客客气气道了声,
“让公子见笑了,公子好生歇息,奴家告退。”
陆长生微笑起身,替女子打开房门,并递过去一张百两面值的新钞,
“一点心意,东家收好,你辛苦了。”
女子望着那张大面额新钞,不知心中如何作想,迟钝片刻,还是接了下来,
“谢公子赏!”
————————————
这样幽静且不大的小院里,声音总是传的很开。
原本这样的声音平日她一人时隔三差五也会有,但要略低些;
在‘二爷’来的夜晚会更强烈些。
以前阮大山可以倒头就睡,反倒是对面铺上的瘦猴辗转难眠。
但今晚他内心失望且愤怒,久久不能入眠。
‘我终究是看错了那位客人,这贱女人有什么好,你们怎么能糟践我姐姐的房间!’
‘姐姐,对不起,是弟无能…’
‘娘是我太废物,保护不了姐姐…’
‘爹,你为何要娶这样的女人,你害死了自己却也害死了姐姐,我恨你!’
“咚咚咚~”
正此时,门外响起轻微敲门声。
黑暗里,阮大山盖着薄被,一动不动。
对面床铺的瘦猴已开始窸窸窣窣穿衣。
片刻,有套鞋子的声音,再然后瘦猴离开了床铺,蹑手蹑脚打开了房门,带进一缕寒意。
阮大山知道那个女人在外面,只是无论如何竖耳朵,也听不到她们说些什么。
“东家摸到底了?”
瘦猴低语。
“不重要了,管他什么来历,谁又能证明他来过!”
女子声音比三月夜更冷。
“啊,这…行脚商倒是无碍,只是阮二他…”
“与一大笔钱相比,他那点营生又算个屁,小崽子本就越来越不听话,一起处理了就是!”
“那小的这就去城门口候着,城门开了,立刻去找二当家?”
女子思索片刻点头,
“喏,这5两的新钞你且带着,当面交给‘二爷’,至于他会不会让‘脏爷’知晓,不是你我能决断的。”
“你与他分说,这条鱼够大,却不宜在铺子里动手,一波人安排在半道,他自己要来踩点劝他趁早,指不定这人什么时候就走了!”
“唉,小的记下了,东家瞧好吧,二爷若得了这笔巨款,何须再屈居那老头之下,连带着您也可以守得日出见云开!”
“哼,最好如此,老娘早就不爽这偷鸡摸狗的日子,瘦猴你此番做的好了,以后自有你的出头日!”
“东家,事不宜迟,小的这就出发!”
当第一缕晨光映射窗纸,陆长生已经起身,在梳妆台前画长剑的图纸。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尽管很轻却逃不出陆长生敏锐的六识。
在门口静默了一会,这才叩门,
“客人,我来拿图纸。”
陆长生打开门,小铁匠第一时间透过陆长生身体与门开的空隙朝里面张望。
“想看进来看就是,你自家的客房好奇什么?”
小铁匠还真就不客气,不等门开的更大些,便猫着身子挤了进来,随后就像在找东西似的,一处处地瞅。
陆长生也不计较他奇怪的举动,回到座位上继续作画,
“你来的早了些,再等片刻就好。”
小铁匠并不应答,一圈看下来后松了口气,还好,这位客人并没有糟蹋什么,一切如旧。
声音在陆长生背后响起,
“客人,你与其他人很不一样,一看就是个好人,干嘛要与那个坏女人纠缠?!”
“并没有。”
陆长生头也不抬。
“可,可那女人昨晚来了这里,”
小铁匠有些犹豫,声音越来越小,
“那声音院子里都能听到…”
“那是她自己在表演!”
陆长生扭头,一本正经,不管是母亲还是继母,这事他都该解释清楚,只为从心。
小铁匠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
“你相信了?”
陆长生有些诧异,这种黄泥巴掉裤裆的事,真要描述出去,鬼才信。
小铁匠点头,
“平日她房间也会传出声来,那个‘二爷’来了,会更吵一些。”
这年头15岁结婚都是常事,所以陆长生知道小铁匠懂,可这脑回路……
陆长生哭笑不得,反问道,
“所以你信我,就是因为没有‘更吵一些’?”
“也不全是,我就是觉得客人与我之前见过的人都不同,所以才同意你住我姐姐的房间。”
陆长生恍然,
“难怪这房间古怪,原来是姑娘家的闺房,可被我占了,那你姐姐可有住处?”
小铁匠避而不答,
“客人,你快离开吧,换个地方铸剑。”
“哦?”
陆长生挑眉。
“瘦猴半夜被那女人叫起,至今未归,大概是去城里找他们那个‘二爷’了。”
“与我何干,我又不曾碰她。”
这破事听弦外音就代表着麻烦,可就这么提桶跑路,我陆长生不要面子的吗?
也就是对自身武力有信心,否则陆长生跑的比谁都快。
“客人,‘脏帮’的那些人不讲道理的,既能与孔家本族扯上关系,又有县令大人作靠山,我知客人来历不凡,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您还是尽快离去吧。”
陆长生对于这小家伙倒是起了兴趣,
昨日还是一副厌世叛逆相,这会却为他一个陌生人焦虑,试想一下,若陆长生真的走了,这小铁匠必然要吃挂劳。
却仍极力劝慰,足见其心地澄澈。
“让我猜猜,嗯,你爹不在了,你姐姐怕也是命运多舛,想来这与你这后母还有那什么二爷的脱不了干系…”
小铁匠双目圆睁,满脸难以置信。
陆长生心道,
‘果然,特么剧本向来这么写的!’
“那么再来说说你,恨透了她却无可奈何,能活着也就是因为还能替她挣些小钱。”
“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是你没能力反杀她一个妇人,而是你姐姐那边有羁绊,可对?”
小铁匠泪眼滂沱,却咬牙控制着不发出声来,
“那个老畜生都快50了,老婆小妾不知凡几,他们把我姐姐骗去当一房小妾,哪知根本不是,我姐姐去那老畜生家,不过3月便被虐待至死,他们还骗我说我姐姐是病死的,可怜我至今连我姐姐尸骨埋在哪里都不知道。”
“呜呜呜呜…”
小铁匠终究还是哭出了声,大概是藏在心底的苦楚有了倾诉对象。
“若不是有好心的老主顾正好是给老畜生府上收夜香,只怕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陆长生还是低估了,原来这小子不做与蛇蝎后妈一命换一命的买卖,只是因为还有大仇未报,一直在隐忍。
可社会就是如此!
一心报国却因夫差迷恋女色,劝谏无果,最后落得自刎;
韩信如此助刘邦得天下,终究死于一群妇人之手,且死的极其惨烈;
下面升斗小民比窦娥还冤,比被当两脚羊吃掉还凄惨的事情比比皆是!
‘解放’前西藏还在敲开少女脑壳灌水银剥人皮骨…
小铁匠的这点遭遇才哪到哪?
自己的那些制度即便老朱,朱棣都去努力推行,民间匠造技术与民营集团遍地开花,也至多是将整体百姓生活质量提高而已。
可没有电视、电话、新闻头条的时代,注定社会底层有太多太多的黑暗是律法监管不到的。
华夏人一直讲究人情世故,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个地方县令的亲戚朋友有没有特权?
拔出萝卜带出泥。
寡妇能作出这般天怒人怨的事而逍遥自在,为何?
她有个姘头是地头蛇二号,
地头蛇二号与地头蛇一号一个利益体,
地头蛇一号与县令能打上交道,
仅此而已!
一条关系线最末端的都能有这样的危害,
这县令又会有多少亲戚朋友,拉扯出多少条关系线?
陆长生仰天长叹,
“唉,这世道就好不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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