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谢玿和怜音离开后,径直寻去了一家偌大的衣饰坊。
两人方一进门,怜音打量了一下四周,便笑,“你是不是方才逛街时就注意到这店了,早说嘛,在我家公子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玿脸是红了,却装作没听见,拉了她去瞧那琳琅满目、不比京城浣彩轩品目少的首饰。
怜音把她推进了一间厢房,唤来了店侍,放了一锭银子在那店侍手中,叫他将店里最好最漂亮的裙衫和珍珠首饰都拿进来。说罢回身,见谢玿托着腮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她拍拍手坐下,说,“合心意了吧?”
谢玿摸了摸她头,给她斟茶递点心。
半晌后,谢玿问,“你说你们殿下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不放心呢?”
怜音,“啊?”
谢玿摆摆手,权当没说过。
又过了片刻,她有气无力的叹道,“当年有一回,我小心翼翼问他京城名门闺秀他喜欢什么样的,你猜他说什么?”
怜音嚼着糕,摇头。
“他不好李婉韶这种才华横溢清雅矜贵的,也不慕齐青灵那种活泼灵动开朗怡人的,他...”谢玿翻翻眼睛,“这王八蛋喜欢的是美艳娇媚沉鱼落雁的那种!”
说罢,她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算了算,“偏偏这一路上,除了沈雁杳...估计那马家大小姐也是此种类型,啧。”
怜音前面听着,本想取笑她两句,却忽地想起一人来。
她过去不喜瑶情的张狂,觉得芜萍尚算好些,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瑶情之宠胜过芜萍太多。怜音不忿,辰良却道,“那等风流妩媚妖娆羞花之容,衬的芜萍之亭亭玉立过俗过淡。”
她想到往事想到瑶情,不禁手心发凉,竟再不敢正眼去看谢玿。
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店侍果真已经来敲门,身后大小仆婢皆满怀盘架,上面全是各式衣裙各色首饰,珠光宝气霞光映彩。
谢玿从容走过去,挑了一套带苏绣桂花样式的淡紫色襦裙,一件底色更淡的广袖长褙,又选了几件比较中意的珍珠饰品,就将其他人都打发了。
这件襦裙名贵,不说那绣线掺了金缀了珠,单是那层层叠叠用料各不相同的绫罗纱绢,也极为稀贵。店侍见状,忙低头哈腰关上厢房门,兴高采烈算账去了。
换衣篦发,收整完毕,怜音放下手中的胭脂小盏,端详片刻,尽力掩饰了伤涌悲来的心绪,忽然牵了谢玿的手道,“谢姑娘,其实你平日不施脂粉,就已经胜过这世上诸多美貌女子百倍了,你不必自愧,可...可是...”
谢玿疑道,“可是什么?”
怜音忽然一凛,又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总之很好,你很好。”
谢玿于是粲然一笑,并没往心里去。
绣楼厢房之中,贺奔见那中年男子迟迟未归,恐生异变,想推开房门打探一二,却被赵元冲制止。
这边动作方毕,只听门外地板参差响动,一人推开房门而入,笑道,“抱歉抱歉,叫贵客好等,怠慢了。”
众人抬头望去,面前是一个身形苗条婀娜的蓝衣少女,果如传闻中一样娇美动人,非但艳而不俗,更难得之处是那艳容上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娇美之中生了楚楚可怜之意。
她身后随行的三名男子,穿黄衣的正是方才迎众人进门的中年人,另有黑衣,赭衣两名男子,三人并称“疆北三鹰”,在西鹘与成周西境也算颇有名气,但比起落衡山庄这种江湖名门世家,却是小鹰与鲲鹏了。
马妍美目只在赵元冲身上流转。高楼一望一眼生情,不想郎君竟还出身武林世家,正中她与兄长所谋之下怀,她不免心中有了“天赐姻缘地利人和”之念。
赵元冲只对她点头浅笑,连起身也不曾。她也并不介意,坐到赵元冲对面,一双素手忘却身份的为他添茶倒水,问道,“久闻公子之名,不想公子竟屈尊来了清屏,是路过?”
她问的如此直白,没有半点寒暄迂回之意,并非她智浅或草率,而是自家地盘有恃无恐,且有志在必得的意思。
赵元冲未开口,一旁的贺奔“哼”了一声,语带疲惫且含不满道,“贵地所闻与所见真是不相称的很,真正百闻不如一见,我与大哥走了一路却没找到一家合适的铺子,要不是听闻这地方独产的矿石十分好用,谁愿意到这...”
“二弟!”
贺奔话未说完,便被赵元冲喝声打断,他立时住嘴,似乎也知道自己嘴快说多了话,“嘁”了一声扭头不语了。
赵元冲对马妍一笑,道,“小姐莫怪,我这弟弟近日实在寻得乏了,才会出口不善。我等原是运送一批药材途经此地,不想山路陡滑,车队马匹的蹄铁坏了一些,马儿掌下吃痛,也不肯再走山路了,我等无法,想进城寻个铁匠铺打些马蹄铁现用,不料...”他微微蹙眉,自有另一股英俊意味,“满城竟寻不到一处开门做生意的打铁驻家。”
马妍等人方才听贺奔说漏了嘴,心知他们定然不是偶发意外才来寻铁匠的,但也不立即拆穿,而是道,“令弟心直口快,一瞧就是疏阔儿郎。不过几块马蹄铁罢了,我待会儿令人回府去取,赠与公子就是。”
赵元冲面色似怔了一怔,有些为难,道,“这等小事倒不必劳烦小姐了,不如请小姐为在下寻一铁匠铺,在下自己去就好。”
马妍瞧着他为难之色、诚恳之容,又回头看了看“疆北三鹰”,交换过眼神,回头认真问赵元冲道,“公子可是真心要寻铁匠?如若真心,还请公子据实相告,如此相瞒,我等也不方便与公子坦诚而言。”
赵元冲神色相较之前更为复杂,既有被看穿的尴尬,又有欲说还休的为难,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姑娘已经说破至此,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在下家中世代涉武,历来五年收徒一次,本月正赶上新弟子入门,兵器等物自然是不够用的,我等听闻清屏铁矿优异,打造刀剑吹毛断发,特来一求至宝,不想...”
他说到此处停毕不言。自然是发现清屏城中铁匠铺家家户门紧闭。
落衡山庄以刀法为主,掌法为辅,五年开山收徒一批,自然是需要一些铁质刀具。
说来,铁匠铺无一营业这点还是方才与谢玿逛街时偶然发现。初时察觉一两家闭门谢客,谢玿还说他疑心太重草木皆兵,到后来发现家家如此,谢玿也不免起疑,握进了他手心直说预感不妙皇兄好怕。
想起方才谢玿借机撒痴的模样,赵元冲不由唇角现出一丝浅笑,又忙掩饰将笑意转向马妍,做了个有事相求之状。
那笑意让马妍芳心一乱,略羞赧的垂下头,道,“原来如此,收个把徒弟而已,公子需要的铁器想来也不是很多,公子可否移驾鄙府,待禀明告知家兄,打造一些赠于贵处就是了。”
赵元冲一喜,脱口而出,“马将军府上竟有铁匠么?”遂又蹙眉,说道,“不是在下故意挑剔吹毛求疵,我所需之物不是普通刀戟,刃长薄厚都得照鄙派要求,需丝毫不差,非手艺精湛之人不能打制,而且时短急需,还得多人同时动工方可数日完成,这...”
马妍嫣然一笑,颇有些对心上人炫耀的意思,“公子大可放心,莫说数日,两三日之内也能打造足量交于公子。”
赵元冲神色更喜,道,“当真?”
马妍含笑点头。
贺奔也是松了一口气,插话道,“大哥,那可太好了。”
赵元冲于是再次谢过马妍,又另行约定了两日后于马府相见,便提出告辞。
马妍只想来日方长,满心欢喜,亲自送了众人出门。
方一踏出绣楼,只听对面一娇声婉转唤道,“夫君。”
赵元冲听声便心内微震,抬头望去,霎时心旌摇荡目眩神昏。
这人除了谢玿还能有谁。
却见她在人流往来中如珍珠入鱼目,熠熠生辉,一袭淡紫流风裙如仙如雾,鬓间一支紫玉髓片制成的玉兰并缀珍珠步摇,衬得面如琼玉,恍若神女精魅,美至不可方物不可言说。
马妍听她唤赵元冲夫君,暗想自己一贯自负美貌,却不想世间竟还有如此佳丽,心中一酸,即妒且恨。
赵元冲上前与她执手,含笑道,“你来啦。”
谢玿道,“嗯,片刻不见也想你的很,来寻你了。”
赵元冲只想刮刮她鼻子,再捏捏她脸颊,却碍于场合,堪堪忍住。
此时却听声后马妍问道,“这位是?”
赵元冲道,“是在下夫人,爱妻。”
听他复说“爱妻”,可见赵元冲对其眷爱之深,马妍不禁心下酸痛,追问,“不想公子年纪轻轻竟已成家。”
谢玿偷偷打量。她想了想,对马妍道,“未婚妻,还是未婚妻。”
说罢,对赵元冲一笑,意为还欠我一场大礼,你可莫想抵赖。
赵元冲莞尔,神情极尽宠爱。
马妍又心中一宽,与她客套寒暄起来。
谢玿似乎并不想与她多言,几句过后就亲昵拉着赵元冲欲走。
赵元冲自然是全然听她意思,跟马妍告辞后与谢玿牵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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