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雪双手握住沈凌霄遮住她眼睛的手掌,透过他指尖的缝隙看那片被翻动的土地,身体止不住轻微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
沈凌霄轻声安慰道。
回想起他刚才见到楚寒雪之时,心中抽搐般的疼痛。
不仅是因为一身泥污,无助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楚寒雪,更是因为土壤里被拉扯出来的那一小截手臂。
那是一只属于少年人的手臂,很是苍白,上面布满错落的青紫伤痕,看着令人觉得难过和揪心。
飞廉站在那片土壤的旁边,手中飞廉紧握,掌心已被指甲刺出深刻的痕迹。
飞廉听到楚寒雪的尖叫,顾不得那思子心切的母亲,直接翻身,几个起落到了这边的院落,却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白羽和林清梦两人相视无言。
“这是我儿子的手臂?”
乌尔眼神有些游离,扫向众人,最终目光又落回到土壤外露出的那条手臂上。
那只手的手背上虽然沾满污血和泥土,但依旧能看清手背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这是我儿子的手臂!这是我儿子的手臂!”
乌尔的声音一声高亢过一声,凄厉至极,令人心神颤抖。
他爬向那片土地,用手指飞快又小心地拨开那些土壤,就好像他的儿子还活着一样。
“爹这就把你救出来!爹这就救你出来!”
身后传来老伯剧烈的咳嗽声。
他猛地推了一把还在搀扶自己却早已愣神的木桑一把。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帮着乌尔把孩子救出来?”
木桑终于从震惊和悲愤中回过神来。
赶忙指挥几个人,上前帮忙。
“你们轻一些,别弄疼了孩子。”
老伯捂着心口,声音颤抖。
“救?疼?”他心中明明知道这些泥土一旦掀开,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可他还是抱有一些幻想。
只因看到那条手臂时,乌童那纯真善良的模样便浮现在眼前。
“老伯,我帮你种瓜!”
“老伯,这是我娘刚吊好的酸杏干,知道您爱吃,偷偷给您拿的,您尝尝!您可别跟我娘说啊!”
“老伯,您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活着,又不快乐……”
往昔同乌童那孩子的记忆突然浮现在脑海。
他想不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会不快乐呢?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老人知道答案的机会呢?
那新翻出来的土壤很深,几名壮汉生生挖了一炷香才看见那孩子的身形,可他们不敢再挖下去……
真如老伯所说,他们是真的怕他疼。
几名壮汉,纷纷背过脸去,不忍再多看一眼那孩子满是伤痕血污的身体。
院子中一些人已经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唯有乌尔安安静静,他小心捧起乌童的上半身,轻轻拍着他身前的泥土,用手不断轻轻擦拭那张已经看不清模样的脸。
即便看不清样貌,他也知晓,那是他最爱的儿子。
沈凌霄直接将楚寒雪的身体转了过来,将她的头死死按在自己的心口处,不允许她回头。
可楚寒雪还是在转头的刹那看清了那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孩子的身体,衣衫单薄,满是伤痕,尤其是那张脸……
已经被利器割裂砸毁,头骨凹陷,面目全非……
楚寒雪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无法控制,她张开口,紧紧咬住沈凌霄的胸口处。
沈凌霄越是吃痛,抱紧她的手臂就愈发缩紧,一言不发,神色未变。
“你是在怪我吗?儿子?爹不是故意的,爹没控制住自己,打了你,是爹不好,是我不好!你起来骂爹!你给爹骂醒好不好!你告诉阿爹,这是一场梦,好不好?儿啊!你起来好不好!”
“啊!”
乌尔的喉咙终于能发出一丝声音,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在喉咙之中找到了突破口,全部发泄出来,生生将喉咙撕裂,泣出血来。
“儿啊,爹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快乐啊……”
他紧紧抱着乌童的身体,将他冰冷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脸颊上,为他取暖。
在场之人,无不落泪哭泣。
从未见她流泪的林请梦眼泪也从眼眶中汹涌涌出,双拳紧握,手臂颤抖。
白羽生生咽下喉咙中的胀痛,开口说道。
“事到如今,除了劝大家一句节哀,唯有希望大家能尽快找到乌童被杀害的真相,才能让他安息。”
众人之中,有人率先调整好了呼吸,随声附和:“对!得查出真凶,不能让孩子白死!”
“对!对!查出凶手!”
听着越来越高的呼声,老伯大声开口。
“我们的孩子不能枉死,必须查出凶手,让凶手受到神明的严惩。”
众人的呼声这才逐渐弱了下来。
可这边刚刚安静一些,那道刺耳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你们在我家的后院里翻动什么呢?可别把我家的东西弄坏了,我们家的东西要是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女人说着,扭动着胯骨走了出来。
刚刚众人都忙着帮忙将那可怜的孩子从土壤中挖出来,谁也没注意到作为后院主人的她从未出现。
如今她的“姗姗来迟”,令人觉得气愤又厌恶。
“你们盯着我看干嘛?难不成从我家的后院里挖出宝……贝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睛一直盯着那具面目全非的身体。
“项坤娘,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老伯难以隐藏声音中的喑哑。
“这……你们从我家的后院里挖出来的?”
无声的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不可能,这绝对是栽赃,陷害!”
她大吼着,却不敢靠前,更是不敢看那孩子一眼。
刚刚放鬼火的钱代也走了进来,沈凌霄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轻轻拍了拍飞廉的肩膀,强迫他回过神来。
白羽蹲下身,轻声安抚乌尔。
“兄弟,我知道你难过,但眼下重要的是,需要为他找到真凶,他才能得以安息,我可以帮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见乌尔抱着乌童的手臂有些松动,飞廉和钱代将他从地上轻轻搀起来,扶到一边,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下。
白羽拿出手帕,包裹住自己的手,轻轻掀开乌童的衣衫。
那身体上的伤痕错落交杂,就算是没有医学经验的人也能看出,他身上的伤很多并非新伤。
不过,大家默契地没有说出口,谁也不愿再去伤害那位心碎的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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