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凯昊跟许依一约好下午再碰面的时间,送走许依一,才回到聂莞尔的房间,接聂小朵。
聂小朵已经从小护士那里得知聂莞尔已死的事情,哭了一夜。
——骂了一夜的许依一……
——她的妈妈,真的不要她了……
——都怪许依一那个贱女人,逼死了她的妈妈……
——如果不是因为许依一,她的叔叔就不会抛弃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就不会死……
项凯昊进门时,聂小朵像在孤海中找到一块浮木,哭着扑进项凯昊的怀里。
“叔叔,我妈妈死了,我没有妈妈了,我妈不要我了……”
项凯昊轻轻地拍着聂小朵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聂小朵再跋扈也只是个孩子,失去至亲的悲伤并不会因为她的脾性而少一些。
聂小朵同项瑜一样,从小跟着妈妈长大,在他们的生活里,妈妈就是全部,聂莞尔脾气再坏,在她生病前,她俩也是至亲,相依为命。
失去妈妈,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只有项凯昊一人。
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妈妈,项凯昊就是她生活中的另一个人,虽然他们并没有更多的亲近,他是她所剩的唯一的一个大人。
等着聂小朵哭完,项凯昊也沉浸在悲痛里。
跟聂小朵一样,项凯昊的这五年的记忆里,大部份都是他们三个人,项凯昊,聂莞尔,聂小朵。
“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地。”项凯昊少见的对聂小朵的温柔。
“我们回家吗?”聂小朵哽咽着,泪流满面地问项凯昊。
“先去酒店。”
“好的,我听你的,叔叔。”
聂小朵少见的乖巧。
她别无选择,没有聂莞尔,项凯昊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直到来到聂雷霆的酒店里,见到陌生的舅舅,聂小朵才明白,项凯昊说的带她回家,回的是聂家,而不是项家。
看清真相的聂小朵本性暴露,丢掉手里的行李箱,撕扯项凯昊的衣服,破口大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叔叔,我要跟着你。”
“妹夫,你看这孩子也不愿意跟我们,我们也不熟悉,我们来之前,你也没说让我们把这孩子带回去呀。”
聂雷霆挺着圆滚的肚子,张着厚厚的嘴唇,瞥一眼他身后的两个瘦猴子堂弟,明显,他们对项凯昊让他带走聂小朵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姓聂,她只能跟你们回去。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上学的费用我会替莞尔承担。”
“妹夫,你这么说话就没人情味了,我妹还活着的时候,这孩子也是跟着你的,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能说人死了,这孩子你也不管了。”
“我也没说不管,小孩的学费我会承担,她要是能考上大学,她考得上哪里,我就供她到哪里。”
“这孩子一看就读不了几年书,你这不是挑便宜的选嘛,这是为难我啊。”
“那你想怎么着?这孩子我是肯定带不回去的,我要上班,我刚调到这边事情很多,没有精力管这些事情,我这边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要处理。”
“妹夫,我这趟过来,就是觉得我妹的死有问题,我妹不可能自杀的,她不可能这样白死的。”
“你想怎么折腾就自己去折腾,我不管。”项凯昊早就预到,聂雷霆会演这一出,根本不意外。
“你不管?我妹死了,你一句你不管就完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做事情之前最好先想想后果,这里是银城,不是你们老家,出了事没有人能担得住。”
“我妹不能这样白死的,她给你生了个娃,就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她是抑郁症,抑郁症知道是什么东西吗?自杀就是这个病的主要表现,死亡证明上写得很清楚,如果你觉得有假,就去派出所去查。”
“那我不管,人都死了,不能白死的,好好的人,生个孩子,她生聂小朵的时候,还能跟她婆婆打架,是不是你逼死她的,还是那个月子中心逼死她的?”
“你是想要钱是吧。”项凯昊头大的事情,就是知道聂雷霆这尿性,他就是冲着钱来的。
“你别说那么难听,我们要的是天理。”
“叔叔,我不跟他们回去的,我要跟着你的。”聂小朵见两家的人吵得不可开交,出声表达自己的看法。
项凯昊并不打算带聂小朵走,没有搭理聂小朵的话,把死亡证明和户口本、身份证放在桌上。
“莞尔这几年给小朵买的理财保险,还有莞尔的死亡赔偿金,受益人都是小朵,当初她离婚的时候,你们没同意她迁回老家,是我帮她们在临安找的关系立的户,如果你们不抚养聂小朵,莞尔的钱你们是一分钱都拿不到。”
“别以为我读书少可以骗我,她在月子中心死的吧,月子中心也要赔钱吧!”
“你可以去试试。”项凯昊冷笑一下,他早有心理准备,不打算跟聂雷霆多加纠缠。
“叔叔,我不跟他们走,你带我回你家!”聂小朵拉住项凯昊,倔强的哀求。
“叔叔带不了你走,你得回你们聂家。”
“为什么?”
“行,聂小朵我带着。”聂雷霆拿着死亡证明,纠结片刻:“但我妹伺候了你那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就算了吧。”
“我的要求很简单,把聂小朵带好,对你没有坏处,我会找时间回趟临安,把她的东西收拾好寄回去给你们保存。殡仪馆的位置我等下发给你,火化时间订好了通知我,我去送送她。”
项凯昊没有再多留,不顾聂小朵的哭喊,离开酒店。
人死,是一件一了百了的事情,无论死前有多少痛苦,有多少快乐,闭上眼后,一切红尘都与之无关。
把所有的悲伤都留给了活下来的人。
聂莞尔以为的:许依一和项凯昊会因为她的死而愧疚——而痛不欲生——而生不如死。
她却忘记了,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这“时间”可许是一辈子。
也许,只是转身的一瞬间。
项凯昊会需要多少时间,可以把聂莞尔的死放下呢?
也许,在她跳下之前——在她决定以死来赌项凯昊的愧疚前,项凯昊就已经放下了。
死,从来不是用来解决事情的唯一途径。
项凯昊几乎就没有考虑过,为了聂莞尔把聂小朵留下来照顾,他也没有想过剩下半辈子会跟聂莞尔过,他甚至都不记得他是不是向聂莞尔承诺过关于一辈子的事情。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就连他和聂莞尔生的那个小婴儿,他还妄想着,许依一会回来,会原谅他,会相信他,会跟他一起抚养这个孩子,一家四口继续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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