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夫双唇紧闭,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压力让他的脸颊变得苍白,可以明显地看到老人斑从他的丝绸围巾下爬上脖颈。
“你还有事。”卡密尔说。
“我有这么明显吗,姐姐?”
要不是因为他脆弱的脉搏,他肯定已经脸红了。他苦笑了一下,从横在中间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一片叠好的纸,还有一串念珠。
斯蒂夫一边费力地咳嗽,一边向后倒了一下轮椅。然后扳了一下轮椅上的小把手,轻缓的动作带动了小齿轮,又牵动起更大的齿轮。
发条装置推着轮椅,还有坐在轮椅上的他,朝卡密尔挪了过去。
“除了阿米诺家大小姐短命的婚约,那堆烂摊子里还有些别的。”他说。“清理现场的时候,我们在男爵的一个手下身上找到了这个。”
将茶杯放回雪白的托盘,卡密尔接过了他递来的纸片和念珠。
调整了一下重心,卡密尔刀刃的尖端在昂贵的地毯上又刺进了几分。
纸片的边角已经烧焦了,不规则的边缘处露出了微微发绿的毛芯。念珠的主人很爱惜这物件:玻璃珠子被摩挲得油光水滑,温润如玉。
“卡密尔。”
斯蒂夫只有在很正经的时候才会这样叫卡密尔的名字,又或者是他有求于她。
展开纸片,一股来自祖安的辛辣气味袭来,令人不适。
纸上画着粗壮的线条、井井有序的图形,还有流畅精细的字迹。匠人的印鉴吸引了卡密尔的目光,而斯蒂夫的话恰好确认了我的猜测。
“如果内德维德回来了——”
“哈基米·内德维德已经走了。”卡密尔脱口而出,下意识地。
作为萨飞罗斯家族的首席技工,那位晶体学家服务了我们好多个年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辈子。
斯蒂夫已经想好了下一步:“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当然。”我看着手里的纸片,上面的图案描绘着一个机械与晶体的混合装置。而它就在我的胸膛里跳动着。
卡密尔手里拿着自己心脏的设计图。
“我们以为这些玩意儿都被毁掉了。但是如果这个还在,其他的说不定也是。我终于可以摆脱这张椅子了。”斯蒂夫说,“在我的大屋里自由地走动,这才是一家之主的本分。”
“也许,是时候让别人来承担家主的义务了。”卡密尔说。
斯蒂夫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的厅堂里走动过了。
儿孙们的活蹦乱跳,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残疾的事实。
卡密尔手里的东西可不仅仅是一张纸和一串念珠。在斯蒂夫眼中,这是一张通往永生的地图。
“这只是一个装置。”卡密尔继续说下去:“在你看来,如果能找回内德维德剩下的设计图,我们的技工就能复原他的作品。但是我们还要解决如何驱动——”
“卡密尔,拜托了。”
卡密尔注视着他。
时间对待生来虚弱的他毫不留情。但他的眼睛,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的眼睛仍然和卡密尔一样,荡漾着萨飞罗斯家的湛蓝色,无论疾病还是岁月都无法冲淡。
他的双眼,正如照亮卡密尔手中图画的海克斯水晶灯一般,闪耀着同样明亮的光彩。他直视着卡密尔,目光里满是恳求。
“你和我,我们俩带领着这个家族,获得了空前的成就,母亲和父亲做梦都想不到的成就。”他说。“如果我们可以重现你的增强手术,这份功绩——我们的功绩,卡密尔,就会永远存在下去。这个家族就是皮尔特沃夫的未来。我们甚至可以确保整个瓦洛兰的进化,毫无疑问!”
斯蒂夫非常擅长小题大做,再加上他虚弱的体质,让父母很难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我可不是负责整个瓦洛兰的探子。我可能什么也找不到。”
斯蒂夫松了口气:“但你会找的,对吧?”
卡密尔点点头,把图纸还给了他,但留下了念珠。
她把珠子裹成一团塞进口袋,转身离开了书房。
“对了,卡密尔?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你找到了他——”
“和以前一样。”卡密尔打断道,不让他说起更多过去的事情。“我的责任,从始至终,都是为了这个家族的未来。”
集市里。
“你动一下,我就割了你的喉咙。”卡密尔说。
她打开了一个小女孩递给她的纸条,顿时怒意上涌。
斯蒂夫居然把我当成了他雇来的喽啰,提醒我不要在探查时心里带有“无法排解的感伤”,妨碍了我的使命!
卡密尔强迫自己冷静,他这么说是出于好意,但是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似乎他仍旧不相信她能处理好哈基米的事情。
他用腿上的羊毛毯盖住了这个念头,居然没胆子在我出发前当着我的面说出口。
卡密尔心中想到。
“就冲你送来的这份侮辱,我就该杀了你。”卡密尔一边说,一边掂量着她的反应。“你的名字。”
“阿芙耶。”她的双手和声音一样稳定。她很年轻,连一个指头也没增强过。
“你接了这个任务,很清楚惹恼我的后果吧?”
“是的,我的夫人。我希望能让您高兴,这样一来说不定……在您家中我会有一个更长久的位置。”
“有数了。”
卡密尔转过身背对着她,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如果她真的有想法的话,这就是动手的机会。卡密尔听到她松了一口气,然后是理顺鞭子时,铁环撞击的刺耳声音。她的脚步跟了上来。
“哈基米。”卡密尔轻轻呼唤。
桌边的人动了一下,慢慢从睡梦中醒来。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带着猫一般的优雅,然后转了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想要清醒过来。他与哈基米相似得令人心痛。
但不是他。
“萨飞罗斯夫人?”他摇摇头,逼自己打起精神。“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见过吗?”卡密尔问。
“确切说来,没有,夫人。”他有些尴尬。“但我经常会看到您。”
他走到桌子边,从一沓图纸里翻出一张,看起来比其他图纸稍微更旧一些,也磨损得更厉害一些。
他把纸递给了卡密尔。
线条很有力,墨迹整洁,井井有条,明暗也非常细腻。
这是哈基姆的手笔。
但不是什么设计图。这是一幅画,是卡密尔的脸。
她不记得曾当过他的模特。一定是他某天夜里在实验室里的工作完成后,凭着记忆画的。
她的头发披着,面带笑容。是一个沉浸在爱中的女人。
就像一把尖刺扎进心口,卡密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她没有说话。
准确地说,是说不出。
“就像是昨天才画的一样,夫人。”他打破了沉默。
他说这话的本意想恭维卡密尔,但却在她的脑海里将正在延展的时光,又放大了几分。
“我叔叔一直带着这个直到他过世。”
“你叔叔,他死了?”
“是的,哈基米·内德维德,他已经去世了。您还记得他吗?”
“记得。”这句话卡在卡密尔的喉咙,被一个她想了很久的自私问题裹住了。她不确定自己想要得到答案。如果回忆的伤痛对于自己来说是一场凌迟,那么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定睛看着眼前像极了哈基米的男人,卡密尔说:“告诉我,你叔叔结婚了吗?”
“没有,夫人。”他说完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会惹恼我。“哈基米叔叔说,能爱上自己的作品,生命就别无所求了。”
眼泪很久以前就已经流光了,现在留给她的,只有干涸。
原来一个冷静到极致,如同机器一般的人,仍然会被尘封的记忆撩动着感情的琴弦。
捡起那堆图纸,她把自己的画像放在了最上面。
取代了卡密尔心脏的机器依旧不停地闪烁着。
画像上的墨线在如水的蓝光里轻轻摇曳。那是曾经的卡密尔,已被抛弃的卡密尔。
所有这些痛人心扉的牺牲,造就了今天的她。
所有的过去,都化作了历历在目的细节。人可以怀抱着过去,但却无法再度拥有。
“这里是全部了嘛?所有的作品?”卡密尔的声音只是化作一阵幽喑的呢喃。
“是的夫人,不过……”他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渐渐悄然——卡密尔把所有的图纸都放在了垒好的煤块上,轻轻地吹了几下。
浸过油的羊皮纸眨眼就着,很快便吐出了橘红的火舌。
卡密尔看着过往翻滚、沸腾、衰败,直到炉中只剩下灰烬和残骸。身旁还有人在,这个念头将我拉回了现实。
哈基米的侄子缓缓摇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多的心血就这样消失了,能理解这是多大的刺激。他完全呆了。卡密尔拉着他走下楼梯来到街上。
他盯着脚下的鹅卵石,一边摆弄着肩上挎着的皮包。
他又看向卡密尔。
脸上沮丧的神情慢慢被惊恐取代了。
卡密尔在过往的思绪里沉溺得太深,并没有太留意街上的阴影。她甚至都没听到金属刮擦的厉响。
鞭子飞快地甩了过来,把她的双臂和身体捆在了一起。
“够可以的了,我的夫人。”阿芙耶说道,听起来得意得要命。
卡密尔看着她细细打量着哈基米的侄子。
“我弟弟雇你是为了干这个吗?”卡密尔早便起了疑心。阿芙耶整晚都在跃跃欲试。
找到哈基米的侄子让我分了心,看起来确实是个好机会。
“对,不止是我。”她说。
两个大汉走了出来,修好了的增强装置反射着街灯。
一个胖子和一个小个子老鼠脸跟在后面。
胖子抽出一把刀抵着哈基米的侄子,而小个子挂着耗子一样的猥琐笑容,把年轻的学工捆了个结实,嘴里也塞了东西。
装了新导管的大块头走上前来,张牙舞爪,急不可耐地要把卡密尔上下摸索个遍。
“小心水晶!”阿芙耶说着收紧了鞭子。
钢索扣住了卡密尔的手腕。
阿芙耶绕了半圈,走到哈基米侄子的身旁:“我们要把水晶和内德维德都带回去,不然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这全都是因为我弟弟嫉妒了吗?卡密尔想到。
我能理解,斯蒂夫看着岁月的洪流卷过,被冲刷过后的身体逐渐式微、衰弱,而我却能置身事外。但他根本不知道,为了家族的这份责任我付出了什么。可是,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吗?作为一台精密的人形兵器,卡密尔也忽觉心中万感杂陈。
海克斯水晶的能量贯体而出,耸起了一堵光墙。壮汉的兄弟想帮忙,挥拳打在上面,却激起了一个护盾,发出嘶嘶的声响,然而却并没有消失。
轮到卡密尔微笑了。
阿芙耶抓紧鞭子的把手,想把卡密尔的护盾甩开。她拼命地拉扯,妄图将其拖倒。
但她却没有想过,卡密尔在刀尖上度过了大半个人生。
卡密尔的双手仍然不得自由,于是她往前一跃,来了一个回旋踢,切开了一个壮汉的喉咙,落地时又把头先倒地的那个刺了个对穿。
鞭子的尾巴窜出了阿芙耶的手心。她转头对那两个还抓着哈基姆侄子的家伙叫嚷。
“现在跑路,我就宰了你们俩。”
“你现在还觉得我有心吗?”卡密尔笑着问她。她的两个大块头都躺在卡密尔的脚下,死透了。
阿芙耶有些犹豫,但仍站着没动。
“我是萨飞罗斯家的剑与盾。”卡密尔说道。一字一句都像冰一样冷。“我弟弟想要杀我,好让他脆弱的生命能够再多享受一些自私的时光。他的欲望背叛了他的职责,还有我们整个家族。”
水晶震动得更快了。
“而你看不到日出了。”卡密尔说。
引着水晶的能量灌入护盾,护盾的强度和体积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座牢笼。
没人能跑出去。
卡密尔再次跳上半空,比之前更高,然后重重地砸下来,把手腕上的金属绳索连同地面的卵石一并砸碎。
冲击力撞翻了阿芙耶、她的两个手下还有哈基米的侄子。
街道地面上留下一个弹坑,硝烟弥漫。
从她们见面时起,阿芙耶整晚都在期盼这场战斗,想要证明她的能力,然而,事与愿违。
她的皮靴后跟磕在卵石上,脑子虽然还没完全同意,但身体已经摆出了撤退的姿态。
从她的脸上,能看出深深的恐惧。无论我弟弟跟她是怎么描述我的,她都大大地低估了状况。
阿芙耶应该看得出来,卡密尔心底如果还有一丝所谓的怜悯,也已经被她弟弟的背叛彻底驱散了。
“吱嘎。”——那是沿着地毯,传来的斯蒂夫轮椅的摇曳声。
指尖微动,因为卡密尔在倍加思念,哈基米卷发的触感,哪怕只是口袋里那串,细心打磨的玻璃念珠也好。
但她只是盘紧了手中阿芙耶留下的鞭子。
哈基米迫切地想要把卡密尔拽出阴霾,却发现太迟了。
工作、她对家族的责任,都是她如影随形、无法割舍的东西。
“卡密尔?”
没有回应。
眼前这番脆弱的景象,还有更脆弱的回忆,都让卡密尔无法移开视线。
发条装置发出轻响,斯蒂夫来到了她的身后。
“你回来了,阿芙耶呢?”
我把她的鞭子扔到他盖着羊毛毯的大腿上。
“我知道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卡密尔说。
“那是?”对于一个在轮椅上坐了这么久的人,斯蒂夫真是一位不错的舞蹈家。
他扯开了鞭子。
“提醒我自己的目的。”卡密尔说。
“你的目的?”斯蒂夫最初的紧张变成了焦虑。
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了。他被抓个正着,也没法逃跑,尤其是追他的人是卡密尔。
他唯一的机会,是在大限来临前,让她尽可能地悲伤痛苦。羸弱的身体束缚着他,他的武器只有话语。
“你需要对我负责。就好比对父亲负责一样!”他嘶吼道。
责任。父亲。每一个词都比刀子割得还深。
“你的意义就是服侍我!”他喉咙低吟,发出咆哮声。
“我发誓服从的是这个家族。”誓言的内容深深地印在卡密尔脑海中,这也是所有密探的誓言。
卡密尔毫不费力,也毫无悔恨地重复道:“家族为上,我将忠心服侍,不作伪,不藏私。为此誓言,我将全无保留,以灵、以身、以心。”
这也是她与哈基姆在最后一夜所说的话。
我不能归属于他,因为我早已将自己献给了别的东西。卡密尔如此说道。
“密探的责任原本该是我来承担的。”斯蒂夫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他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甚至关节都发白了。“你也对我们的父亲发誓了,然而你做了什么!?就因为你不够强大,所以他死了!之后你又差点儿毁掉了这个家族!为的是什么!?爱情?还是虚荣?那个时候你的责任跑哪去了?”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卡密尔的脸上。
蛛网一样的静脉,这种疫病,我放任它滋生得太久了。在他的疯狂之下,我对这个家族展现了多少善意呢?卡密尔心中想着。
“我剜出了自己的心,为了这个家族。也为了你,斯蒂夫。我献出了自己的所有。这么多年了,你敢说你也做到了吗?”本该是怒吼、愤慨的声音,自卡密尔的口中说出却是如此的平静。
是我让他变成了一头怪物。我忍受着他的毒计与恶念,全因为我不愿失去他。
如果他不在了,那么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曾经的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如果我再坚定一些,早几年前我就已经终结这一切了。
我虽然一点一点地凿掉了自己的所有,但从始自终,我都没有勇气切掉这块坏死的血肉,而我们的家族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侵蚀殆尽。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费尽心思提醒了我的责任,我就跟着哈基米远走高飞了。”卡密尔说。
他来到了卡密尔的面前,血迹斑斑、遍体鳞伤,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疏忽所带来的后果。
就算多年以后她发现,是他自导自演了那场袭击,她也已经释然了。
在卡密尔面对抉择,却被情感笼罩的时候,她的弟弟伸手一推,终于就让她下定决心,把荣誉和感情彻底分开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可能已经放弃了自己本来就应该承担的责任。
正是他见不得人的计策,让卡密尔彻底披上了今天的这身行头。
回忆涌现眼前,但一幕幕飞过的片段,在现实中其实仅过了两三秒。
卡密尔走过去,把手放在了他肩上。
透过昂贵的丝绸和羊皮纸般起皱的皮肤,她能摸到他已然衰老的骨头。
卡密尔胸前的装置开始震动。斯蒂夫抬头看着她,眼中的蔚蓝色变得愈发锐利,仿佛是破碎的玻璃片一样,倒映着她周身逐渐亮起的光芒。
“你从来都是我的责任,弟弟。”空气里的寒意渗进了卡密尔的声音。“斯蒂夫,我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那一刻,她抛弃了自己对弟弟的最后一丝情感。
感觉到脖子背后的汗毛在充能的作用下竖了起来。卡密尔把手从他肩膀上挪开,抚摸着他的脸庞。
曾经挂在他额头上的那一绺孩子气的头发,很多年前就已经变得稀疏,最终消失不见。
她指尖跳跃的弧光裹住了斯蒂夫。
整个过程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
萎缩的肌肉把他的心拖进了黑暗的角落,现在,终于彻底握紧了他的胸口。
他的眼睛闭上了,下巴无力地搭在卡密尔的手里。
弟弟已死,新家主当立。
卡密尔将自己最喜爱的侄孙女扶植成了新任家主,自己则实际上同时掌握了家族的公共事宜和秘密行动。
她作为解决棘手问题的专家,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出离人类范畴的身体改造,以及随之而来的生杀大权。
只不过,她海克斯心脏中萦绕着的哀泣,或许是那令人难安的过往的证明。
胸腔里的水晶渐渐平缓下来。
她转过身去面向着城市。今晚的寒意会透进她金属的骨架里,但是明天,她又会继续前进,生机勃发——一直进化。
不管怎样,卡蜜尔都不愿安坐家中,她的乐趣在于精准执行的间谍行动、一杯新泡的茶,还有在灰霾中长久的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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