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猫和狼在一起算不算得上旷世奇恋。
漱石和贪得无厌对慕容船这种构造虽复杂但千篇一律的中等船只提不起多大勘查兴趣,记得箫昊说过前方有艘危险的大船,他们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孩子就是孩子,画风突变,四肢凶猛的神灵氏绝杀技能竟然是丢冰激凌,冰激凌球在慕容身上滚来滚去,胡涂乱抹。
眨眼间,慕容变身为孩子王,被半凝固体堆成雪人,这里不见天日,寒凉之气侵入他体内,诱发他想打喷嚏的冲动,他张开嘴等待喷嚏,喷嚏却像调皮的顽童打不出来,经历过的人知道这有多难受。
在他闭上嘴不想打喷嚏想扔飞镖反击时,想打喷嚏的冲动像阴凉的秋风紧紧袭来,他一连串的喷嚏声堪称锣鼓喧天。
慕容冷得嘴唇抖擞发紫,他擤了擤积在鼻道马上流出来的粘液,双手往袖子里一缩,几枚亮闪闪的银色飞镖似惨嚎的海水飞向神灵氏。
她将身体下沉一扭,轻松规避飞镖的贴身伤害,其实她动与不动都无所谓,他已经精密控制飞镖的运行轨迹,避免伤及人。
场面冷得就像冰淇凌,箫飒接住几个飞过头飞到慕容船上的甜筒美滋滋地舔了起来,气温的高低扼杀不了他吃冷饮的欢心。
“船长明显处于劣势,怎么感觉他最近功效低了好多?”箫昊被蒙在鼓里。
“你这样都看不清?孤傲船长的爱心滂沱,对人家倔强的小女孩手下留情呢!”梅苏自觉破解了其中不为人知的奥妙。箫昊仰仗她的光芒,拨云见日。
“来,与非,我又捡到漏网之鱼,给你吃。”与非接过甜筒,伸出舌头舔了舔。
“太凉了,冷得牙龈都萎缩了,死疼死疼。”与非缩着脖子脸拧成一股绳,偌大的冷甜筒啪啦摊在箫飒喜悦的脸上,他的喜悦冻成寒冬腊月。
箫飒吞了嘴巴里的脆筒皮,把手上剩余几支冰激凌举在脑袋边慢慢向与非靠拢,白花花的脸上露出得意险峻的诈笑,冰激凌宛如他这只妖魔的魔爪,插在少女美妙的脸上,冰得与非失声尖叫,仿如受到了种种酷刑的袭击。
箫昊见他们玩得开心,左手往上高地一拉,接中一支箭矢般射过来的甜筒,他放在嘴里含化一点,嘴圈上有了一个粉红的圈圈,猝然把甜筒摊煎饼一样涂到梅苏干干爽爽的双颊、眼睛上。
“啊,你的口水啊!”梅苏有了严重的洁癖,眯着不能睁开的眼,捏住箫昊铁棍般坚硬的双肩,将头埋在他胸肌健满的胸口,蹭脸上甜甜腻腻流动着的液体。
箫昊招架不住,被梅苏这头野蛮的倔牛撞得直往后撤,胸口疼得他想死,后来他踢到一节突出的木桩倒在地上,梅苏也随之倒下。
箫飒与与非扔冰激凌的战争仍在继续,吃一口扔一支,吃一口扔一支,神灵氏的到来为他们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不小的乐趣。
无论司徒找谁他都是热脸贴冷屁股的电灯泡,所以他站在原地闭上眼为净,他们的冷战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斑斓的缤纷,是鬼斧神功都雕不来的艺术品。
要是深夏,各位亲们必定像只燥热的狗一样蜷缩着舔干净每一寸肌肤上的冷食。
小船和慕容船上是同样壮观的场面,冰激凌热火朝天的飞舞,似聚集又骤离绽放的五彩斑斓的烟花。
甲板上躺着的牛头马面,身上被工匠们合伙抹了厚厚一层颜料,装饰物是东倒西歪的空心圆锥体脆皮,不知久睡不醒的两人是否体会到了彻骨的寒意——给你们盖了被子还想怎样。
孟婆逮住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走上慕容船,她提心吊胆很怕船长,打算见机行事找她那两个喜新厌旧、朽木不可雕也的徒儿。
船尾的动静很大,确切来说她已经了解慕容船的日常习性,船头冷清船尾热闹非常,人非得堆在船尾那个小地方。
阿拉汪蹲在甲板刷牙,孟婆清楚牙齿对老人的重要性,所以作为她的宠物首要准则是——醒了就给刷牙,刷到天黑睡觉。
孟婆摆着晚上准备炒来吃的珍鲜竹笋的外衣,身后跟随着一只身手敏捷的土狼,土狼一路咬着笋衣。
眼前急剧延伸展开的春色满园姹紫嫣红的画面加剧了孟婆老年痴呆的症状——我做梦吧,怎么那么多冰激凌飞来飞去,她步履蹒跚偎在门背,她搜索着牛头马面的方位,她老眼昏花了看不见。
孟婆试着走近点,她的腿脚宛似出了冰柜的布丁软塌塌的,每行进一步脚便会陷入淤泥里艰难拔出。
世界上有几人能行走于冰激凌上呢?真是有福气啊!
箫飒的余光睇到了艰苦卓绝邯郸学步的孟婆,他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与非追着他打,他抱头鼠窜,“别闹了,看,孟婆来了!”
与非举起的小拳拳垂下来。箫昊与梅苏不再打闹。司徒把脸上的杂质挥去,用力掰碎在下巴长成胡须一样的冰棱,对面船上冰冷的战争一成不变,他转过身看孟婆。
“你们这些杀人犯交出牛头马面。”孟婆点名是他们拐走了她的得力助手,语气逼人拥有绝对破了案的大侦探的自豪。
箫飒自娱自乐,不给他好脸色,“你,你们欺人太甚,这世道有没有天理了?”
指着脸上渐消的疤痕,伤痛恢复飞快的箫飒愤愤恨恨地说:“看,你那两个大头鬼殴打我,你还有理了。”
以公平为基准,错的是先招惹人的箫飒,是他想看牛头马面和风筝比赛,所以同意被他们俩揍一顿。
睚眦必报的孟婆怀恨在心,即使他们殴打了箫飒,他不还英姿勃勃好好的吗?可是那两个大头鬼呢,不,徒儿呢?
“我劝你快点交出他们,不然我把这搅得天翻地覆。”箫飒无所谓,慕容船面目全非,就像他这张脸还不够壮志凌云吗?
面对不受教心宽体胖的孩子,她落寞凌厉地说,“我告诉你们,别得意太早,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迟早有一天,我让你们当丧家之犬吃不了兜着走。”
孟婆忿忿不平,嘴里喷出了火龙,手里又掰了一层笋衣,发出折断饼干的嘎嘣脆响。
那声嘹脆的响声像歌唱家百灵鸟悦耳的啼鸣正叩心扉,听者侧耳聆听,箫飒盯着她伤痕累累的老手看,饱满肥厚的竹笋想来很美味吧!
呵呵呵呵——这是来自箫飒心里四个调的傻笑,“孟姐姐,你手中的竹笋晚上炒酸菜或腊肉吗?能否邀我至田家共进珍馐美馔?吃不完我可以打包兜着走的?”
死惑星妖言惑众,站在箫飒左边的箫昊、梅苏与站在箫飒右边的司徒、与非四人不约而同左顾右盼,为了找回面子。
凶煞的孟婆听见嘴抹了蜜的箫飒嗲声嗲气的敬谓笑开了花,她满脸堆笑挤着的褶子,真得像一朵初绽的雏菊。
孟婆善良地说:“小弟弟啊,帮我指点迷津,牛头马面在哪里好吗?”
箫飒胃口好淳朴地说:“容我想想找找!”他俨然被竹笋打发了。
他走到牛头马面躺了半宿的既定地点,踩来踩去,蹲下起立,确定踩中了人后,他用食指勾了表面甜蜜蜜的糖浆放入嘴里,果然有浓浓的血腥味。
“就在这了,孟奶奶。”改了称呼,孟婆对姐姐心有独钟,她怨恨地应了一声,像个不情不愿干这些烦事的少女一样甩着手撇着腿向他走去。
牛头马面七窍流血昏死,孟婆恨死这群凡事乱搞没心没性的孩子,连阎罗王行事都得看她好脸色,地狱也就他们这仗势欺人的犯罪团伙胆敢把他们害成这个惨状。
事到如今只能使出不切实际的杀手锏唤醒他们,孟婆耸耸肩——少年疑惑,这是必杀技的前兆啊,把雪亮的眼睛装备好再说,说不定有好戏看了呢——她两只胳膊反向同时抡圈活动筋骨,压压腿压压手,一套保健操下来把腰闪了——少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别无挂碍,我错怪了,勿怪。
小短腿跨骑在牛头冰冷的粗大短脖上,两只小短手快速地扇他耳光,直到无影手慢了下来,直到红手打红了脸他也没醒来。
杀手锏不可能失败,孟婆坚持不懈地跳到马面的脖子上,他窒息了,她的无影手左右开弓。
终于脸比龙岩还红、比红花还鲜、比鸡血石还润、比朝天椒还火辣的马面醒来了,他领略着身体两极分化带来的瓦解般的苦恼,脸在热带,左侧肉身在北极,右侧肉身处于南极之巅。
孟婆喜极而泣,跳起来欢悦地掰了一叶笋衣,土狼欢愉地叼着笋衣,将前前后后一共四五片笋衣聚成一小摞,旋即又咬在嘴里,生怕别人抢了。
“马面,把牛头抗回去,我知道很重,但他起码是你的兄弟。”孟婆好言好语地说。
马面挠着痒痒,迷迷瞪瞪,一时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孟婆厉声呵责命令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快点把牛头扛回桑拿房,不然他有什么闪失,我抽死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马面眼神发散游移不定,可能他回光返照,病情较之牛头更严重一些。
牛头捶着硬邦邦的脑袋浑浑噩噩地醒来,波浪翻滚,血水浩荡,不适感排山倒海地席卷,身上的冰晶还未溶解,他便汗如雨下了。
孟婆欣喜若狂,连忙改了个名字,原话重现,嘱咐牛头快把马面背回去治疗,要是有什么闪失那就谁都别活了。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牛头甩掉蒙在身上亮晶晶、黏腻腻的糖稀,背起马面一摇一晃地走了,脚步沉重,人却如田里的麦子被风吹得摇摇摆摆飘忽不定。
望着他们黏在一起寒酸的背影,孟婆寒凄苍凉的短小影子斜斜地照在冰激凌堆上,她却没有忘记正在做的事情,把最后一页沾有腥泥的笋衣剥落,土狼的影子再次现身。
为什么每个人只考虑别人带给自己的伤害,而看不到自己无意中强加给人的短促而强烈的痛苦呢?
天地间一片死气沉沉,她自称是个做善事的人,所有人骂她胡言乱语,没有谁一出生,就与谁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同样经历死亡淘汰的人中,有谁一出生就想杀阎罗王,如果慕容算得上其一,恐怕也是私怨。
孟婆气喘吁吁地坐在冰透的地上,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些被他伤害过的能人拿着各色各样的武器降龙伏虎向她打来,而她两手空空,连一块茅草制的毛糙盾牌也没有。
人心都是肉长的,孟婆是个人,心就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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