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已是月淡星稀,马车将魏念晚和萧誉送回到刺史府的后门。
进门后魏念晚一眼便看到昨日被她迷晕的那两名巡卫,他们枕在花树下,睡得倒也算惬意。她俯身上前试了试他们的鼻息。
“他们不会有事吧?”身后萧誉轻声问。
“放心吧不会,看这样子,再有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醒过来了。咱们快回去吧。”
“好。”萧誉应着声,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盯在魏念晚的身上。
魏念晚狐疑地看着他:“怎么了?”她心虚地抬手抹了把脸,难道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萧誉不由轻笑出声,而后认真问:“晚姐姐,今晚的接风宴你会去么?”
魏念晚略思忖了一下,诚实答道:“我倒是挺想看看那陆无修见到你时的惊吓模样,不过我这个女傅毕竟是假冒的,人前露多了脸难免要露出马脚,还是不去了。”
萧誉虽显露出淡淡的失望,但心知魏念晚说得有理,是以还是点头赞同:“也好,赵刺史剑伤未愈,本也不适合久陪。那我去应付一下便回,要他们另备下一桌小宴,咱们单独庆祝!到时我再给你讲讲那个陆无修的反应。”
魏念晚尴尬笑着撇撇嘴,心说您这是去吴国为质,有什么好庆祝的?不过她也不想扫兴,且也想听听陆无修的笑话,遂点头应下。
同州是由京西去最大的一座城,也是护送璟王的队伍重要的补给站,此地原本便计划停留两晚。是以今晚这场接风宴,算起来倒更像是践行宴。
到了酉时初刻,赵明权便亲自来请萧誉,此时的萧誉也已补了大半日的眠,精神极佳。
萧誉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屏风外站着两人,皆是垂首躬身相迎,毕恭毕敬。靠前半步的那个,自然是同州刺史赵明权,靠后半步的那个萧誉也不陌生,正是艺馆里起争执的那个同州别驾。
萧誉唇边溢出一抹淡笑,声线温和:“赵刺史,免礼吧。”
赵明权谢过恩便直起身来,这时才后知后觉萧誉只让他免礼,却未提旁人。是以转头去看身后的陆别驾,果然见陆无修还诚惶诚恐地躬着身不敢抬起头。
想着多半是因璟王殿下不知此人是谁,赵明权便引荐道:“殿下,这位便是同州的别驾,陆无修,陆大人。”
萧誉半点也不见外地越过赵刺史,走到陆无修的身前:“陆别驾,免礼吧。”
陆无修这才敢直起身来,只是一时还不敢抬眼与璟王殿下对视,微垂着眼皮谢恩,同时也觉这位殿下的声音好似有几分熟悉,像是不久前才从哪里听过……
带着这丝好奇,陆无修忐忑地一点一点将视线向上移,终于慢慢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不由心下剧颤,瞳仁紧缩!
“你、你是……”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萧誉,这人他昨晚在梦里见过!
彼时他正在艺馆与小桃红调情,突然就冲出来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扒拉走他的小桃红,一个竟还将剑驾到了他的脖子上!
醒来他气得不行!可妈妈和小桃红都告诉他那只是梦,昨晚他多饮了几杯便睡着了……
不是梦么?那怎么梦里拿剑驾在自己脖子上的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陆无修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然而并不知情的赵刺史在旁听着他的半句话,心下惊了惊,半是提点半是训诫的道:“陆大人,这位可是璟王殿下!”说话怎能你啊你的!
陆无修脑中仍是一团浆糊,可明白不管怎样都不能对璟王殿下不敬,是以掠起袍摆双膝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璟王殿下恕罪!微臣方才只是、只是……”
“只是瞧出本王有几分面善?”萧誉替他说了下去。
陆无修一脸难色的点点头,承认道:“是!”
“巧了,本王也瞧着陆别驾有几分面善,不知可是在哪处见过?”
赵刺史左看看,右看看,直觉两人间气氛有些诡异。见陆无修不知该怎么答,他便大笑着打起圆场:“璟王殿下说笑了,殿下昨日才来同州,而陆大人也从未去过上京,如何能有机会面见过殿下呢?想必只是两位有缘,过会儿不妨多饮几杯!”
“是啊,应当只是如此,陆别驾认为呢?”萧誉垂眸睨着仍跪在地上的陆无修。
陆无修哪里敢再说别的,只得顺着他们的话道:“是是是,定是如此,还望殿下恕微臣冒犯之罪!”
“行了,起来吧。”萧誉开恩,接着又道:“正如赵刺史所言,稍后本王与陆别驾可要多饮一杯。”
“微臣之幸,微臣之幸!”陆无修说罢,这才敢重新站起身来。
见萧誉笑,他也跟着笑,只是一个笑得如温风拂面,一个笑得两腮僵硬。那镌刻在陆无修嘴角的两道沟壑,与萧誉的兴会淋漓相映成趣。
随后的接风宴只进行了半个时辰,萧誉便以赵刺史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为由,早早让散了。而他真正关心的自然不是赵刺史的身体,而是另一场接风宴。
此时萧誉下榻的院子里,严公公已操办好了一桌小宴:二个冷盘,四个热荤,二个素菜,二个点心碟。
于两人来讲,这已算是相当丰盛的一餐。
魏念晚到时,萧誉已早早回来了,见她来了亲自起身相迎,“晚姐姐,今晚咱们就在院子里可好?”
魏念晚扫量一圈儿四周,见杏雨梨花,簇粉堆云,哪怕是在薄暮时分亦觉春光皆馥。北墙角处还有一棵老柳,翦翦轻风拂来,柳枝摆动,与桃李争妍,自是美不胜收!
她欣悦地点头:“好。”
虽说春日阳和,即便早晚两头也已算不得冷,萧誉还是叫人搬了一只小泥炉过来,上头煨着枸杞红实粥。
萧誉拿起木勺搅了搅那粥,道:“晚姐姐先别忙着吃东西,先喝碗粥。”
这是萧誉的地方,魏念晚客随主变:“那好。”说罢,便自己想动手去盛粥。
“小心,烫手。”萧誉提醒。
一听这话,严公公赶紧走过来,打算为两人分粥,谁知手才碰上萧誉手中的木勺,就被萧誉用力乜了一眼,吓得立马松了手,将木勺还给萧誉。
萧誉这便亲自盛了一碗粥分给魏念晚,殷勤道:“快尝尝。”
魏念晚嘴上笑着,却微微簇起了眉,总觉得萧誉有些殷勤得过了头。可面对萧誉期待的目光,她还是低下头去轻抿了一小口粥。
“如何?”萧誉迫不及待地问。
“淡而无味,米也不算软烂,这刺史府的厨子居然这么差劲。”魏念晚直白地抱怨着,丝毫未留意对面萧誉渐渐耷拉下去的唇角。
一旁严公公本不敢随意插话,但生怕魏念晚还会说下去,急忙提醒:“魏娘子,这锅粥是殿下亲自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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