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去世后,阿爷老去了很多。每日过的很辛苦,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我们兄妹四人。
皱纹爬满了他的额头与眼角,脸上除了愁苦再也没有见过笑容。
那时我姐姐十六岁,读完小学就不念书了。一是因为家里没钱,二是因为阿娘身体病弱,家里没人干活。
我姐姐像一个大人一样,家里家外操持着,把家里打理的井然有条。
家里有头牛是用来耕地的,我们庄子离河边很近,河堤上长满了嫩绿的野草。
我姐姐闲时放牛割草,把割来的草晒干留给牛做冬日的草料。
我姐姐想,喂一头牛也是喂,不如再喂一头羊。
她把我背在背上,到一户喂羊的人家,和人家商议,想讨借一只母羊羔子,并声称待羊羔子长大后过了崽,就送还人家一大一小,留下一个母羊羔子自己喂,就等同于替人喂羊,落个崽崽当喂养的利息。
人家起先不同意,说我阿爷没去,怕我姐姐做不了主。我姐姐说自己做的了主,好生的哀求,那家人才捡了一个十斤重的水羊羔子送给了我们,当场称的,言明我们到时不还羊就给钱,我姐姐再三保证一定会还的,若是第一窝过一只崽崽,全当我们白喂。
回到家里,姐姐精心喂养,至此我又多了一个玩伴,我会带着它离家不远的地方放养,它吃草,我割草。
我的另一个玩伴,叫小花,它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
它俩从家里跟我到湖里(湖就是田野),再从湖里跟到家里,一点都不会嫌弃我!
一年后羊羔子长大并下了三只崽,当羊羔子长到十斤重的时候,就该把羊归还人家。
当初说好的送还一大一小,当那家人得知从他们家讨来的羊第一窝就生了三只崽时就不乐意了,立马又来逼迫要去一只。
他们都知道那羊一直都是我喂的,春夏秋冬就如我的尾巴一样。
来逼迫要羊的是那家人的儿媳妇,走时瞟了我一眼,嗤笑一声低语道:“没想到,小扫把星克死了老子娘,竟然没把我家的羊给克死?还一过仨,真是日了狗的幸运!”
我表示听不懂?
我姐姐不想把事情闹大,也隐忍着不发一语。
没娘的孩子,谁都想踢上一脚!
渐渐的我长大了,扫把星,小祸害是我的代名词。
同村的熊孩子都是这么喊我的,我可以对家人隐忍,不代表我没有脾气!我气到极致时,不管对方是大是小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会上前说一句:“我不是扫把星!”然后就与人扭打,打不过就咬,用指甲挖。
我会让我姐姐把我的头发剪的短短的,我会把我的指甲留的长长的。
那些熊孩子至此看到我都会溜的远远的,依然还是喊我扫把星!
为了多一份收入,我阿爷买了一盘小石磨,磨豆腐卖。
为了用水方便,又在家门口打了一口压水井。
家里的吃水我包了,用称称豆子泡豆子我包了,一斤豆子出五斤豆腐,每天泡十斤豆子,可以做出五十斤豆腐。
每日一大清早我去放羊,我姐姐做饭洗衣,两个哥哥去上学,阿爷吃了饭后挑着豆腐走村串户去吆喝着卖。
家里的母羊经过我的放养和用豆渣饲喂,过的崽崽基本都是三只一窝,搞的那家喂羊人十分地嫉妒,见到我就会咒我。
家里的羊群慢慢的由少变多,冬日里把肥壮的羊给卖了,羊群又会由多变少。
我姐姐年年都会抓鸡崽喂,当然喂鸡也是我的活。母鸡生蛋,公鸡卖钱。
就这样我会数数,我会算账。
在我八岁那年开学季,我姐姐亲手给我缝制了一身新衣,换上后带着我去两里路以外的小学报了名,只要会数一百个数和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就算过关了,交了二块五毛钱的书本费,九月一号就可以去上学了。
姐姐用布给我缝了一个书包,还给我买了铅笔与本子。生平姐姐给予了我母亲般的爱。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大哥读完初中也不念了,去了县城里找了活做当了电焊学徒。只有我和小哥在读书。
在我上二年级的寒假,过了腊月二十三鸡灶开始就是年,家家户户就开始蒸大馍。
虽然阿娘过世,做为姐夫的阿爷还是想和舅舅们搞好关系,自从做了豆腐,每年过年都会给两个舅舅家每家送一盒豆腐,过年可以冻着吃。
二十四那日,家里共做了四锅豆腐,小哥放假在家与姐姐不停地磨豆腐。
以往给舅舅家送豆腐不是大哥就是小哥,今年小哥直接拒绝了阿爷的派遣。
我姐姐自是不会去送的,除非赶集上店购买家里必需品,我姐姐才会去,除此之外都是在为家忙碌着。
自然这活就落在我身上。
我们家到舅舅家十里路,那时候村与村之间都是土路,一路上经过了树叶落尽的光秃秃四个庄子就是一目了然的麦田。
庄子里有土狗,我从家里带了一截一米多长木棍以防不时之需。
没有挡眼庄稼,阿爷对此还是放心的,因为我常常一个人去河边放羊。
路虽是土路但很平坦,给舅舅们送的这一锅豆腐是十二斤的豆子,做出来豆腐至少有六十斤,这样一家就是三十斤。
我先去的是小舅舅家,小舅舅是工人,在外省工作,过年了会来家,把平日里不休的假日聚在过年一起休。
他家有两个男孩都比我大,小舅母并未因我是女孩而对我心生欢喜,而是满脸的嫌弃!
小舅舅还好,问我冷不冷,累不累,要不要在他家玩一天再走,我摇头拒绝。小舅舅亲热的把家里炒花生,炒瓜子,花生糖抓给我吃,并把我的破棉袄口袋里装的满满的。
小舅舅找来圆竹篦子把我送来的一盒豆腐给合了下来。
然后去他家仓房搬出一口袋花生放在我的板车上。
此时,小舅母的脸阴沉似水,嘀咕道:“吃一盒豆腐比买的还贵!咱又不是买不到!”便不再搭理我。
我告别了他们往大舅舅家去。
小舅舅一年只能回家两趟,在家的日子加在一起也只有一个月。
小舅舅自觉亏欠小舅母,也没有出言制止她说的话,更没有出言留我。
我的心已经麻木。
小舅家与大舅家相隔很远,中间隔两排房舍,还有一处宽大的打谷场。
因为放假了,打谷场上聚集了很多小孩在玩闹。
一个又高又壮的男孩子应该是这群小孩的孩子王,应该十多岁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看着我拉着板车,车上有一盒豆腐,一袋花生,还有一个空木盒和包布就高声叫嚷:“大家快看呀,这是小响和小康两家的穷逼亲戚,又是来蹭花生吃的。这个顾家扫把星,小康的姑姑就是她给一克死的。
瞧瞧她穿的啥玩意儿,黑布棉袄!啧啧,那裤子屁股蛋上还补了两个圆圆的补丁?人家只长一个屁眼,她却长两个?”
“哈哈哈!”
打谷场上飘起一阵小孩子们的嘲笑声。
“大家都跟着我喊:扫把星!叫花子!”
我不理会他们,径直地拉着板车向前走,并低头寻找土疙瘩,光滑平坦的打谷场连溜子大的土渣都没有!
终于,我在打谷场的边缘看到了一枚比鸽子蛋大的一块坚硬无比的土疙瘩。
我以膝盖为板车的支撑点,然后对准那孩子王掷去,虽然有一百米远的距离,但并不妨碍我的目的!
心中出了一口恶气,把板车轻飘飘的拉到大舅家,大舅母很是热情的把我迎进院子里,
并指使大表哥把我送的豆腐给合了过去,把腾出的木盒和包布放在板车上。
大舅舅给我搬了一袋子花生,又给我倒了小半袋子绿豆面做的面皮放在板车上,并要替我送回去,留我在他家玩到过年再回家。
我同样摇头拒绝。
这时就听到院墙外由远及近的鬼哭狼嚎声及叫骂声。
这是找后账的来了。
孩子王的母亲一进院门就吵嚷着让大舅母看她孩子的额头,一个鸡蛋大的包像刚长出来的犄角,红红的,边缘发紫。
那胖子不停地哀嚎,他母亲指着我鼻子骂:“龟孙子!扫把星!小祸害!克死了娘,来到这里还祸害我家的孩…”
那妇人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骂个不停。
我一把抽下板车上的打狗棒,指着那妇人道:“我不是扫把星!”
大舅母喝道:“要死了,把棍放下,还没到家就给我惹事!瞧把人家打的?用什么打的?
婶子,他这疙瘩不像是棍打的?再说了小然虚岁才九岁…”那妇人虽然年轻,但辈分长。
“哝,是用这个砸的!你知道她哪里来的大力气?都走老远了,她还能砸到我儿一下子!”
最后大舅母赔十个鸡蛋告终,并警告我,以后都莫要来她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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