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园桃,无子空长。
虚美难假,偏轮不行。
淮阴五刑,鸟尽弓藏。
保身全名,独有子房。
大愤不收,褒衣无带。
多言寡诚,抵令事败。
苏秦之说,六国以亡。
倾侧卖主,车裂固当。
贤矣陈轸,忠而有谋。
楚怀不从,祸卒不救。
祸夫吴起,智小谋大。
西河何健,伏尸何劣。
嗟彼郭生,古之雅人。
智矣燕昭,可谓得臣。
峨峨仲连,齐之高士。
北辞千金,东蹈沧海。”
太后陷入思绪,自顾自吟诵着,忽然看向秦太妃,“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秦妹妹出身将门,如今你母家人丁凋敝,想来应该感同身受才是。”
秦太妃仰起头与太后对视,“秦家满门忠烈,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家父、叔伯和兄弟为社稷安定出生入死,马革裹尸,虽死无悔。”
太后突然大笑,语气讥讽道:“好一个虽死无悔!秦妹妹清高、心怀大义,也不枉先帝如此看重,容你诞育两个皇子,不仅平安长大,还悉心教导栽培。望眼整个后宫,哪个有妹妹这样的好福气?”
当年的潜邸旧人,如今只剩下了太后和自己,回想起些年如履薄冰的日子,秦太妃苦笑道:
“我们这些世家重臣之女,自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哪有什么输赢对错,身家性命全都系在一个人的手中罢了。”
“是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便根本没有活路可言。本宫不相信,这么多年来,你当真觉得秦家男丁全都死在战场上,未曾怀疑有他?”
秦家男丁从秦老将军、老将军的弟弟、再到秦太妃的嫡亲兄长和其他兄弟,皆陆陆续续战死沙场,最后荣耀加身。
“沙场上本就刀剑无眼,死生瞬息万变。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同僚,下一秒便成了敌人的剑下亡魂,连溅在你身上的血都是鲜红滚烫的。这一点,想必辅安王深有体会。”
许久未说话的辅安王依旧沉默,似是认同了秦太妃的话。
当初,在先帝向圣祖爷请旨纳秦太妃的时候,秦老将军便立刻向圣祖爷上交了兵权,以示自己纯臣之心。
一个没了兵权的将军自然给不了还是皇子的先帝什么助力,所以先帝纳了秦太妃以后,待她与其他侍奉之人没什么不同。
秦太妃继续道:“薛家为助先帝夺得大业倾尽全族之力。可惜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最终你父亲突染恶疾,你的叔叔成了薛家新任家主,还将你的堂妹送入宫中伴驾,与你分庭抗礼。你心有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我父亲一向身体康健,怎会突染恶疾!有我父亲在,哪轮得到我那个首鼠两端、懦弱无能的二叔坐家主的位置!若是背后无人指使,借他多少胆子也不敢同父亲争高下!
薛明月那个嚣张跋扈的贱人,仗着先帝抬举了她,便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本宫不与理会,她便变本加厉,威逼利诱父亲安排给我的心腹太医,瞒着本宫已有身孕的事情,害本宫误食了寒凉之物落了胎,伤了身。
那个贱人得寸进尺,来本宫宫中耀武扬威,只可惜她还没得意多久便失足落水,人没了,二叔因为思女心切,忧思过度,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了。老天有眼,免得让这对感情深厚的父女在黄泉路上太寂寞。”
沉默了许久,秦太妃开口道:“若姐姐是男子,必定是朝之栋梁,薛家又怎会衰落至此!”可惜身为女子不说,还看上了先帝这么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太后哽咽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平静,“其实我最恨的不是薛明月和二叔,他们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的可怜虫而已。我最恨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执棋人,虚伪自负,狠毒无情!
父亲已上书乞骸骨被驳回,怕世人说他忘恩负义,便利用二叔那个蠢货,想了个兄弟阋墙这么个阴毒至极的法子坐收渔利。
怕薛家外戚势大,便放任薛明月害我的孩子,偷偷在我们的补品上动手脚,害我们气血亏空,再难生养!”
说到最后,太后双眼猩红,神色癫狂,语气却十分平静,“既然那么不想要孩子,索性都一个都别剩下好了哈哈哈哈……”
秦太妃认真看着二人,“若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太后势在必得地看着秦太妃,“回头?你在开什么玩笑,本宫忍辱负重多年的筹谋只差一步便能成功。索性你的两个儿子都活不成了,你在这世上也了无牵挂了。本宫看在你我多年相安无事的情分上,赐你七星海棠,让你们母子三人黄泉再聚,如何?”
辅安王说道:“她不过一深宫女眷,此事与她无关,送去别处颐养天年就好。”
“死的是她的儿子,你说与她无关?留她性命终究是祸患,辅安王若舍不得,那便由本宫——”
这时一个副将冲进来慌慌张张道:“王爷,太后,门口有一群金甲兵闯进来,兄弟们挡不住了。”
太后怒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城中的禁卫军、东西厂的护卫和锦衣卫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还有镇南侯,不是已经被截断在城外了吗?怎么又来了一批人马?”
“王、王爷,宫里的金甲卫越来越多,我们的人顶不住了!”
辅安王提起刀往外冲,不仅有金甲卫,连镇南侯的援军也出现在了皇城,小皇帝活生生在大军中间,旁边是体态康健的翊王。
看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士兵们一个个死伤惨重,辅安王不再挣扎,闭上双眼,只希望小皇帝能够看在自己缴械投降的份上饶过这些跟随自己的将士。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就像街边妇人一样咒骂怒斥着辅安王,最后拔起簪子冲向秦太妃,看得所有人紧张到无法呼吸。
“母妃——”
“阿茹——”
“太妃——”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秦太妃干脆利落地制服了太后,将她甩在了地上,将簪子擦着太后的耳边射到墙上,吓得太后头上的簪翠珠玉散落了一地。
秦太妃静静道:“本宫自幼在边境长大,习武骑射丝毫不逊于其他兄弟。你这样的文臣世家之女,就算拿玄铁刀刺向本宫也无济于事。”
大势已去,太后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无神。
扶桑看着茶宝的直播心生无尽感慨,原主父亲果然如自己之前想的那样,不过是皇权斗争下的牺牲品罢了。毕竟,在这个威严肃穆的宫墙里,除了那位至高无上之人,其他人都不过尔尔,更不会有人在意一个御厨的性命。
此行竟然还有了意外收获,想不到那个被自己收起来的宫绦竟有如此来历,再看辅安王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了然于心。
三人早已自行解绑但始终苟在太后的偏殿不曾走动,听着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想着反正与自己无关,还是老老实实原地不动最安全。
一个月后,秦太妃乔装来到了大理寺死牢
辅安王披头散发,一身破旧的衣衫坐在草席上,看到来人眼睛一亮,随后又别过头,“你怎么来了?”
秦太妃备了些酒菜,亲手递给他。
辅安王玩笑道:“最后的晚膳?”说完便风卷残涌,没一会儿食盒和酒壶空空如也。
秦太妃看着年少时意气风发,如今满身沧桑的辅安王,“后悔吗?”
“后悔,又不后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好在封地荣华余生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后悔造反,只是时运不济,不被老天厚待,成王败寇,我认命了。”
“执迷不悟。”
辅安王看着眼前对自己甚是无语又偏偏没办法、风华绝代的女人,与当年时常怒气训斥自己的少女渐渐重合,他会心一笑,“嗯。”
看他这副死样子,秦太妃怒气更甚,“你行事这样不计后果,有没有想过昭乐以后怎么办?”
辅安王仰视着秦太妃,“我求你一件事。这辈子没机会了,来世,我做牛做马,结草衔环相报。”
秦太妃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辅安王隔着栏杆,想拽住她的裙角,却擦边而过。他将手停在半空中许久,真不巧,怎么又差一点。
恍惚间,思绪回到了多年前。耳边响起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才不要回京城呢!听说京城的女子整日深居闺阁之中,一言一行都要举止有度,不然轻则罚跪训斥,重则青灯古佛,那样的日子与行尸走肉何异!
我就喜欢边塞风光,纵马奔驰,射箭习武,饮酒高歌,赏遍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少年笑道:“你这样的女子,哪个男子敢娶!”
“若是我选夫君,定然是要允我这样才好,不然我便一辈子不嫁。没人娶,我就一直和爹爹、阿兄他们在这里天高任鸟飞。等下有赛马,要不要一起…”
那天,他好不容易用积攒的银钱在边塞搭建了庭院,刚到官府拿了房契,带着自己全部身家,握着手里的宫绦,准备提亲的时候,
“你听说了吗,皇上给三皇子和秦老将军的嫡幼女赐婚了,秦老将军要携家眷入京完婚呢!”
辅安王靠在栏杆上,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合上了眼睛。
又过了两个月,初春已至,扶桑在城门口送别毒妹和月牙,只听毒妹问道:“你真的不等镇南侯回来再走?你这样不辞而别,小心他一气之下娶了别人,你可别后悔哭鼻子!”
月牙摇头,“我已经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想清楚了,他身为男儿的雄心壮志重要,可月亮也要高悬于空中,看遍世间山河,怎可居于一方宅院而活!”
毒妹赞赏地拍着月牙的肩膀,“好样的,女中豪杰。”
毒妹和月牙又叮嘱扶桑要好好照顾自己,等她任期满了,两人便接她一起同行。
回去的路上,只见翊王的马车飞快向她驶来停在她跟前,“林扶,快上马车。”
扶桑行礼道:“多谢王爷,北宫门就在前面了,下官走路就行。”
翊王拿出明黄色的圣旨,高兴得像峨眉山抢到香蕉、快要跳到树上起飞的猴子,
“你前些日子协助尚膳监,为皇家宴请做得宴请菜备受朝中臣子和女眷们的赞誉,皇兄给你升了职,封你做司膳,给你打了一块儿天下第一厨的御赐随身令牌,托、托本王带给你。”
阿奇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这点小事儿还用得着皇上托付,这差事明明是王爷自告奋勇的。
翊王继续道:“还有一个好消息,本王觉得必须得亲自告诉你才行。”
扶桑看着马车里神采飞扬的翊王,等他开口。
“以后你就在本王府中专门负责本王的一切膳食事宜,包括珍馐阁,本王也给你一并掌管,你开不开心!
不过,有一点切记,你只给本王做过的那道一品全,不许做给别人吃。总之,你给本王的同给别人的就是不能一样,还有我跟你讲……”
此消息如五雷轰顶,扶桑已经听不进去他嗡嗡的任何一句话,作为古代打工仔的心态在这一刻,彻底崩了。
“茶宝,你出来。”
“嘿嘿嘿,主儿,怎么了?”
“任务进度条还有多少?”
“还、还有一些,毕竟咱娘亲这辈子可是奔着高寿去的。”
扶桑捏了捏眉心,用自己精密仪器一样的大脑掐算着自己离任期满还有1834天零6个小时35分27秒……
几年后的某月某天,一身长玉立、面容俊朗的男子跟着走镖压货的队伍来到南落,被一巷子里的锅子味儿吸引,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直光顾店中,引得许多大媳妇儿小姑娘注目。
柳氏见到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些日子一来一往见面的时候,空了便会寒暄一番。
隔壁铁汉雷达一响,深感危机,决定会一会这个背影看着瘦了吧唧、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小子。
铁汉找了个看似随意实则可以暗中观察的地方“明丫头,老样子上。”
在铁汉一进门的时候,俊朗男子便察觉出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也估摸出对方身手不凡,莫不是燚朝发现了自己派人来灭口的…
高手之间,相互较量就在一瞬间,俊朗男子转身的一瞬间,铁汉便已经起身出招。两人对视那一刻,都觉得彼此很是眼熟,只听两人齐声道:
“秦大哥/穆泽!”
穆泽,这个死遁如今改名换姓的辅安王,看着本应该死了多年的秦家大哥又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一时间倍感交集,“你竟然没死!”
铁汉用一种没见过世面的眼光看着他,“你不也活着吗?”
朝廷已经给辅安王以最高规格下葬,昭告天下,还给了谥号“忠肃”。
呸,一个字不像自己,穆泽心想。
最后,两人在柳氏的店里喝了三天三夜,两个大老爷们儿又哭又笑又抱又掐,吐了一地,然后趴在桌子上,呼噜声震耳欲聋。
小厮问柳氏:“掌柜的,这该如何是好啊?”
柳氏吩咐道:“不妨事的,等会儿收拾一下,准备些醒酒的,待他们醒了给他们服下就是。”
下一秒,扶桑背着包袱进来,“娘,我回来了。”
没等柳氏开口,就见到一个比自己女儿高半头多,样貌极其标志的贵公子扯着仍有些公鸭嗓子的声音说道:
“阿扶,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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