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将至,清晨微凉,元培瑾已在这京郊住了近三个月。
“缓缓呼气——吐——屏气——吸气——冥想——”
一日之计在于晨,扶桑带着一大一小正在练丹田培元固本之功。
凝神入气,精神集中,排除杂念,体松意静,用运气功法调整体内逆乱之气,行至下丹田,引气归原,后以通达于四梢,使气血百脉畅通无阻,精神舒畅,身体轻灵,有内功元外动之感。
此法不仅对二人伤势恢复有好处,还可强身健体,无病无灾,益寿延年。
待香炉里的一炷香燃尽后,早上培元固本的任务结束。睁开眼,只觉通体舒畅、耳聪目明,豁然开朗。
“姐姐,练完这个真舒服,我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阿秋比元培瑾刚见到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脸又圆了一圈。在数月的勤勉苦练下,如今可以架着双拐顺利行走了。
“当然,若是能吃到一碗热腾腾的羊肉粥便再好不过了。”
猛子刚进来就听到儿子在“恬不知耻”和扶桑觅食,当即训斥道:“你现在咋越来越不懂事,怎么还跟谷主要吃要喝的了,一开口就是羊肉,你——”
阿秋自知逾矩,低下头默不作声。
扶桑打圆场道:“无事,左右我们也是要吃饭的。”然后轻轻拍着阿秋的肩膀说道:“刚好今天一早庆国公府命人送来羊庄新杀的嫩羊肉,这还得感谢你培哥哥,我们才有口福。”
阿秋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培哥哥。”
元培瑾淡然一笑,“不必客气。”
猛子刚想借口上工离开,被扶桑叫住:“猛兄弟也留下一起吧,就当是元公子感念你这段日子的帮忙。”
扶桑看向元培瑾,他一下子将头别过去,不肯与扶桑对视。咳了一嗓子,温声细语道:
“我行动不便,接下来的日子免不了要麻烦猛兄弟的。若是您嫌烦不愿,现在只管头也不回离了去,免得我无以为报,心生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元培瑾低头垂目,时不时瞟向扶桑驻足的地方。
时间回到几天前的晚上
元培瑾如往常一样在汤池里泡药浴,突然发现墙上出现一只巴掌大的壁虎,呈棕灰横斑,来回爬窜,生怕它不经意窜到自己这里。
“弥生,弥生,弥生…”
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元培瑾吹响扶桑给他的木哨。
眼看着壁虎要往汤池边上爬,元培瑾吓得往一旁挪了挪,一听到扶桑的脚步声便激动地起身。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能站起来了,整个人一丝不挂,身子前倾倒在了扶桑的身上,下意识抱住她。
已经被药浴熏得粉嫩的皮肤与扶桑紧紧贴合,对方的脸近在咫尺,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声。
若是早知会陷入如此境地,元培瑾打死也不会吹哨,恨不能原地蒸发消失。
弥生赶回来后,急急慌慌将衣服拿过来,结果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
扶桑二话不说,直接把人用披风一裹,直接公主抱到元培瑾的卧室。
一边走还一边解释道:“那是无蹼壁虎,很常见的一种。性寒,无毒,可以驱风镇惊、解毒散结。对中风偏瘫、历节风痛、风痰惊痫、瘰疫恶疮等病症大有好处。”
元培瑾头晕目眩,耳鸣困倦,直到扶桑离开,他整个人依然恍惚混沌。
回忆结束
猛子都不知如何报答,又怎会嫌烦。自己没什么本事,左右不过练了一身力气,能用得上固然再好不过。
心知元培瑾因着前两天的事心中别扭,刻意回避自己。扶桑也不在意,一如既往该怎样就怎样,转身去了厨房。
扶桑这段日子做惯了药膳,关键是自己吃着也还不错。除羊肉丁、葱花、青菜、生姜和适当配料外,又在里面加了些生黄芪和当归,加梗米和水、高汤小火熬煮至软烂糯滑。
《饮膳正要》有言:“羊肉,味甘,大热。主暖中,治疗汗出、虚劳、寒冷、补中益气。”
黄芪补气当归补血,有气血双补之效,加入辛散胃寒之力较强的生姜,于体虚畏寒、虚劳不足、气血虚弱之症大有裨益。
另一边,元培瑾和阿秋在弥生和猛子的帮扶下来到了复训房,一大一小、高的矮的的双杠、单杠、哑铃、拉力器等各种装备,一应俱全。
因为肌肉退化而导致肌无力,元培瑾直到前几天刚能站起来。之前看阿秋那样辛苦,如今轮到了自己亲身体验,方知何为“艰辛”。
此时,元培瑾的腋下卡在双杠上,腿抖得使不上力,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下坠,没坚持几步,整个人便栽倒下去,许久起不来身。
弥生和猛子赶紧过来帮忙,阿秋也停下来,拄着拐杖来到跟前,“培哥哥别急,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多摔几次就习惯了。”
猛子扶起元培瑾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贼皮子,能摔扛造!”
元培瑾艰难起身,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磕碰,“阿秋说得对,习惯就好。”
紧接着就是元培瑾哐哐的摔跤声,他又拒绝别人帮忙,反反复复跌跌撞撞,直到有人过来说扶桑叫几人去前厅用饭才停止。
以往温馨热闹的餐桌,近几天却寂静无声,连大声咀嚼都觉得失礼,让一向吃饭豪爽痛快的猛子父子吃得十分艰难。
直到阿秋小声说了一句:“爹爹你看,那里有一只壁虎。”
此话一出,元培瑾条件反射般马上起身,不自觉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扶桑靠过去。结果又一个没站稳,直接倒在了扶桑的怀里,两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扶桑全然忘了男子在这个世界的弱势地位,心想着:一个大男人竟然怕壁虎,长得再好看也没眼看!
元培瑾尴尬起身,又是道歉又是道谢,从容淡定的外表掩饰不了此时此刻无所适从的内心,弥生的一句“公子,您的筷子拿倒了”,让他彻底歇了继续用饭的心思。
“我吃饱了,各位慢用,在下先行告退了 。”
发现自己还无法行动自如后,又吩咐道:“弥生,将车椅取来。”接着熟练地推着车轮光速消失。
阿秋不明其中缘由,随口问了扶桑一句:“培哥哥这两天怎么了?怪异得很。”
猛子敲了一下儿子的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阿秋委屈得揉揉脑袋,扶桑回答道:“培哥哥觉得自己那么大的人还不如阿秋,心中难过,过些天自然便好了。”
阿秋恍然大悟,之后几天复健的时候装作一副很吃力的样子,两人宛如二重奏一样,你摔完我摔。
自知元培瑾在躲着自己,扶桑将按摩手法悉数教给弥生,让他每天睡前为元培瑾至少按摩一次,恢复肌肉力量,放松腿部紧绷感。
现在,弥生又多了一项给元培瑾上跌打损伤药的步骤。
元培瑾本就肤白如雪,又如凝脂般细腻,现在青一块紫一块看得让人心惊肉跳,好不心疼!
“少爷,明个儿我同女君问一下,想必她那里一定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
元培瑾立刻反驳道:“不用,这个就很好。”
这时有人进来送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
弥生接过托盘,指着旁边的小白玉瓶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医治跌打损伤的药。”
弥生心领神会,“有劳小哥了。”
待小哥离开后,弥生带着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女君看着冷冰冰,又不善言辞,人却这样体贴。”
元培瑾没有理会他,只是合衣躺下后闭眼,“我乏了,想休息,无事先退下吧。”
弥生端着托盘,心中徒留叹息。这么香的羊肉汤,冷了太可惜了,那他便笑纳了!
弥生离开后,元培瑾睁开眼睛,盯着房顶发呆了许久未曾入眠。
即便是在梦里也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是自己年幼时,一会儿是又梦到微生黎笑意盈盈喊着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又梦到被贼人刺杀的那天,一会儿又梦到自己深陷沼泽,无法自拔,越挣扎陷得越快越深。
即将沉没之际,只见一个身穿白色棉袍的清冷身影,逆着光快速奔向自己,没等看清来人,元培瑾便从梦中惊醒,浑身疼得连起身都十分困难。
元培瑾看着桌子上纹丝未动的玉瓶,忍着疼痛缓缓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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