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淮不语,我又问,“你知道亏欠了一个人,却永远无法偿还是何种滋味吗?”
“那日他本可以不死的,是我被长枪穿过手臂,险些被人拖拽到马下。”
说着,我将寝衣脱下,指着胳膊上的狰狞疤痕,道,“长枪从这里,穿到了这里,那男子力气极大,若不是五哥救我,那日我必死。”
“二哥!”我抹了把泪,问道,“你说,我该不该忘了五哥!”
“你知我为何与沈煜彻底翻脸吗?”我咯咯笑了一阵,道,“是他派人伤我,顺势杀了五哥。”
“是他让我这辈子都无法从愧疚中走出来,你明白吗?”
“便是我替五哥杀了他的杀父仇人,我的心依旧无法放下。”
“二哥,你告诉我,我该如何?”
夏景淮走到床榻边,将我的寝衣提了起来,亲手为我穿上。
这时我才发觉,方才我并未穿肚兜儿。
而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哭过,闹过,我并未忘记今夜之事。
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们共享天下。
我没有什么可送他做生辰礼,便想把自己送他。
于是,我纵身一跃,跳到夏景淮怀里,捧着他的脸便吻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软软的,口中还残留着酒香。
他似乎不懂该如何接吻,只是被动由我带着节奏。
唇舌纠缠,他的呼吸越发滚烫,而我,心如止水。
我可是饮了酒的,怎么能一丝念头都无。
就在我费了好些气力,才动了念头之时,胃里再次翻江倒海。
我赶忙抽身,跳到地上,冲到痰盂旁,呕吐起来。
夏景淮端着茶盏蹲在我身侧,轻轻拍打我的背。
“酒劲儿还没过?”
闻言,我摆了摆手。
接过茶盏,漱口之后,我道,“做不了,二哥,抱歉。”
夏景淮沉默了好一阵,起身出门。
不多时,太监便端着酒水走了进来。
“王爷,陛下说您须得再饮些酒水顺顺。”
我盯着酒壶,没有迟疑,提起来,对着壶嘴一饮而尽。
“下去吧,看好门。”
说罢,我晃晃悠悠走到妆奁镜前,整理了凌乱的长发。
脸色借着昏黄的油灯光亮,依旧显得苍白,唇亦是没有多少血色。
我是不用脂粉等物的,这里自然也没有。
我不知我的心病根源是什么。
可能是沈煜,也可能是萧七郎。
但不管怎样,今夜都不能这般恶心夏景淮,更是会给我前行之路带来巨大阻碍。
夏景淮为何愿意与我共享江山?
他又不是蠢货,除了男女之情,还要加上我本身的兵力。
就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只有利益。
我与他相识之初,不知他的身份,把他当成了兄长。
也正是之前的坦诚相待,才让他对我动了心思吧。
我不懂男人,但我知道,我不喜唯唯诺诺的男人。
哪怕待我再好,如个奴才般,让我如何下的去嘴,可能还不如牛郎馆里逛逛舒心。
夏景淮迟迟不回来,我没有多想,便晃晃悠悠倒在了床榻上。
睡梦中,我见到了萧七郎。
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梦到他都要清晰真实。
我一遍遍跟他说着对不起,一遍遍问他在下面是否孤单。
他端来酒水,我们一盏接着一盏饮着。
“五哥,你若活着多好,现下我们可以在雪原骑马,我们可以打猎。你会给我堆雪人,陪我打爬犁,你会给我买衣裳,帮我梳头……”
萧七郎只是笑着看我,抬手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痕。
我坐到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胸口。
“五哥,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假扮情侣遇到匈奴巡逻兵吗?”
“你吻了我,那个吻冰冰凉凉的。”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心口,“这里是甜的,很甜很甜。”
“我跟沈煜很早便相识,但他从未让我感觉吻可以甜到心里。”
“之前忘了跟你说,你在白城给我买的靴子和护膝可真暖,除了你,没人知道我也会冷。”
“没人知道我也需要人疼,需要人宠爱。”
“我至今仍留着你给我买的衣裳,哪怕旧了,破了,我都不舍得丢掉。”
“你若活着该多好,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我们一起游山玩水,你每日都吻我一下,我的心可以一直都是甜的。”
说着,我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闭目感受了一阵,道,“真甜!”
“这便是爱的味道吗?”
“今儿二哥问我几时爱上了你。”
“他不会懂的。”
“在旁人眼里,我是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可谁知道我有多脆弱?”
“我五岁那年亲眼见到我爹被凌迟,我十岁之前是沈煜护我,疼我。”
“当时我就想,我要嫁给他,他一定会疼我宠我一辈子。”
“可你知道吗?长大以后,欺负我最多的人,便是他。”
“他利用我对他的感情,算计我,算计我的孩子,算计我的一切。”
“苏墨也是这种人,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九皇子,跟在我身边,假意帮我,其实是在算计我的兵权。”
“只有你,把我当小姑娘,与你在一起,我觉得我是女人,不是旁人惦记的物件儿。”
“那次我梦见你说你还没侍寝,我便想着,你活着的时候,我为何不让你碰我,我又不是什么干净女人,你都死了,我还怎么让你侍寝,我还怎么爱你?”
“我多想你能一直爱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爱你,我们携手一生,我永远做你身边的小女人。”
饶是我舌头已然不听使唤,我还是一直絮絮叨叨,生怕醒来便再也无法梦到他。
“五哥!要打仗了,若我在疆场上被敌人杀死,就可以去寻你了。”
“咱们说好了,下辈子,我一开始便遇到你,我不会进宫,也不会夺这天下。”
“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依偎在你身旁,被你保护。”
“我会给你生一大群孩子,到时候,你哄了我,还要哄他们……”
萧七郎抱着我,泪水大滴大滴落在我的发顶,顺着我的发丝从两鬓滚落。
“玉婉。”
我缩在他的怀里,听到他终于开口,赶忙坐直了身子,盯着他的脸。
“玉婉,我也是爱你的呀,你怎的只看到了他,却没有看到我。”
“那日你被长枪刺中,我策马赶到时,老五已经重伤,那个伤他之人,是我砍死的,伤你的也被我砍死了。”
“若不是父皇驾崩,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进宫,帮你夺下豌豆,陪你来北齐,陪你做你想做之事。”
“老五做的,我都想过要为你做。”
“你知我生母如何死的吗?”
“她生产之时,稳婆和太医被人收买,那人便是太后。”
“恨却不能杀的滋味,我懂!”
“你瞧这东周的皇宫多大,多气派,你敢信我曾多年被苛待,连饭食都吃不饱?”
“在北齐皇宫,你成了我灰暗生命里的一道光,我当时便想着不做太子,给你做一辈子护卫,守着你,看着你笑,不让你流泪。”
“我说过,沈煜我会亲手杀掉。”
“此番东征,你在家坐镇朝堂,我带兵去给你抢回豌豆,封他做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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