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朱标闷声闷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然后,朱楷继续装模作样的提醒朱标,声音很大:“大公子,咱们家税收少,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英明睿智,他如果知道其中道理,定然是会把这些泥腿子身上的税加在我们身上来的!”
“……”
朱标看着‘凶神恶煞’的朱楷,嘴角不由得动了动。
二弟……合着你用李祐的身份,就把他往死里黑是吧?
回头,今天发生的事情,从老百姓口中逐渐传播开来,,李祐就是二傻子的代言人了啊。
而且朱楷说的有名有姓,李祐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里面的事情。
至于大傻子的代言人是谁……
那还用说,自然是被朱标冒用身份的李祺。
这竖子!
朱标此时心中发怒,可想到朱楷做的事,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朱标心里却涌动着阵阵感动,这么大一件事,二弟还处处为我着想,告诉百姓太子朱标英明睿智……
而朱楷,又借着李祐的身份,开始威胁百姓了:“你们这群愚夫,身为大明子民,却不为大明着想,处处坑害大明的利益,我回应天府就去禀名陛下,让他把你们剥皮充草,挂在城门上以儆效尤!伱们知道剥皮充草、知道点天灯这种刑罚么?来来来……我告诉你们。”
朱楷的一席话,把百姓们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点天灯、铁刷子刷身体,一千四百二十六刀的凌迟……朱楷有讲鬼故事的潜质,把百姓们吓得连连跪地求饶。
我们不过是种了点地而已,至于这么凶残吗?
百姓们嘴上不敢说话,毕竟眼前的‘李祐’是韩国公的侄子,是生活在天上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乎百姓的死活呢?
把百姓威胁一通,朱楷很满意,然后站起来,傲然的说道:“告诉你们,我乃李祐,韩国公家的侄子,你们如若不服,尽可来找我,哈哈哈……等我把你们做的事告诉陛下,陛下定然会赏给我一个伯爵当当。”
百姓们脸上表现的非常恐惧!
但心里已经把李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
就没有这么不当人的。
韩国公,您不是大明建朝第一功臣吗?你看看你的子孙,干的这是人事吗?
把我们当老百姓的剥皮充草,他去谄媚陛下换来一个爵位……这样的人罪该万死啊!
别问,问就是李祐无耻,丧尽天良!
为了功名利禄却要把百姓置于不顾。
这样的人,当真无耻!
还有李祺,这厮也不是好人啊!
他就是最先提出来要把家里的地给陛下的,李祐不是什么好东西,李祺和他是一家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儿,老百姓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更加深刻的问题。
既然俩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了,那李善长……他能是好人吗?
好人会连自己家孩子都管不好?
……
在回去的路上,朱标一直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是发现了问题终归是好事。
“二弟,大明多亏有你啊。”
朱标感慨万千,对朱楷说道:“如果不是你提议我出来看看,恐怕我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还行吧。”
朱楷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大哥你得给我一百两银子,今天咱哥俩说好了啊,不谈论政事。”
“我给你五百两。”
朱标倒是显得很豪气,然后对朱楷询问:“二弟,你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包了五句,他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问朱楷问题了:“我能想到的只是重新丈量天下土地,可丈量完土地呢?士大夫们手里的粮食会越来越多,这些粮食早晚都是要换成地的,百姓家中没有余粮,应该怎么解决?”
“大哥,既然是笨活,那就用笨方法解决,每隔十年重新丈量一次土地不就行了吗?”
朱楷想到后世关于耕种土地缩减的问题,于是说道:“比如,我们这次丈量完土地,便规定一条红线,大明的土地不能少于多少亩,如果等下一次丈量土地的时候,土地减少了,那就处罚相关官员。”
朱楷也觉得自己出的办法比较难,干脆说道:“要我说,就是得把土地分给百姓,家里的土地,不能超过五百亩。”
说到底,还是要均分田亩。
可是……哪能这么容易呢。
朱标觉得这种问题很棘手,用他的办法短时间内肯定解决不了的。
但是用朱楷的方法,再加上朱元璋的霹雳手段,那就没问题!
谁又敢向朱元璋亮刀子呢?
“二弟,我明白了。”朱标有了主意,“我们可以不清查百姓的田亩,但是我们可以清查士大夫、勋贵家中的田亩,他们的土地不能增加,如果增加便要严惩不贷!”
朱楷听到后,点点头:“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朱标从来就不是什么信男善女!
性情温和是一方面,但另外一方面,他尚且还没有展现出来。
“说到底,还是百姓手里的钱不多啊,哪怕咱爹让商贸之事兴盛,百姓家里也腾不出多余的人手去经商。”
最重要的,还是百姓手里的钱不多。
想到百姓手里的钱不多,还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朱标心中很愤怒。
“二弟,我们不回宫,到应天府,去找孟端。”
他倒要看看,孟端是如何敷衍他这个太子的。
对于孟端,朱标觉得他处事还算公道,而且刚正不阿、恩怨分明。
这样的人算得上人才,用来管理应天府,就得需要这种刚正不阿的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孟端竟然弃百姓于不顾,而且还把各种朝廷没有的税收都施压在百姓身上来。
朱标,绝不能忍。
想到朱元璋一直在说,他被百官蒙蔽、被百官蛊惑!
他还有些不愿意相信,但现在他突然发现……好像是真的。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百姓。
朱标低下头思考,朱楷看出大哥是动了真怒,索性也没对他的做法有什么反对,坐在马车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带着大哥出来玩,一点玩的意思都没有,还不如带着老五朱棣出来玩呢。
朱标都是被老爹给带坏了啊,什么时候都想着国事,还想着让我去当皇帝……当了皇帝给老朱家打工吗?
啊呸!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每天,也只能靠割韭菜维持生活了啊。
……
去找孟端,朱标和朱楷必然不能再用李祺和李祐的身份,不过朱标已经嗅到用别人身份的好处。
这次来找孟端,朱标也没想着直接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于是对朱楷说道:“二弟,帮大哥个忙,等会到了应天府,你报你的身份,我就先不露面。”
“大哥,用别人身份上瘾了是吧?”
朱楷撇了撇嘴说道:“用可以,但咱是二皇子,地位尊崇,这身份是……”
朱标也不和朱楷废话,伸出一只手:“五百两!”
什么?
五百两就想用我二皇子的身份?
“一千两!”
“六百,不能再多了。”
“八百两,大哥我给你打了个八折,不能再少了……大哥,我好歹是二皇子,在应天府还是有一号的人物,价太低有失身份啊。”
“呵,你这竖子……七百,这是最后的价。”
“七百?你打发老爹呢吗?”
朱楷撇撇嘴,对朱标不满的说道:“大哥,咱刚刚一下子给你降了二百两,你这一百两一百两的往上加,也没诚意啊!”
“七百五十两,就七百五十两。”
朱楷伸手,“给钱!”
“这……我往哪找七百五十两?”
朱标就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只能说道:“回去,回去我就给你钱好吧?”
“行,这是你说的啊大哥,我这个人最讲信誉。”
朱楷提醒朱标,“这也就是你了大哥,如果是咱爹……我才不干呢,欠条都不打,爹肯定会赖账。”
赖账?
朱标眼前一亮,仿佛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啊。
“我堂堂东宫太子,怎么可能会赖你账呢?二弟你放心去问,呵呵……回去我就给你。”
“呵,信你一回。”
朱楷随后从车上走下来,朱标像个小厮似得低着头,混在毛镶、蒋瓛等仪鸾司力士里面,跟着走进应天府内。
朱楷大摇大摆的走进应天府的衙门,还没等站在门口的应天府兵士来问,就被朱楷推到一边。
“孟端,孟端呢?让他出来见我!”
“敢问大人您……”
“我是二皇子,朱楷!孟端呢?让他滚出来见我!”混在人群里的朱标,看着朱楷嚣张的样子,不由得拉了下旁边的毛镶,小声询问道:“我二弟……平时在应天府就是如此作风吗?”
“没,没有。”
做的比这更恶劣的事都有。
只是走路嚣张了点,在毛镶看来这不算什么。
平时朱楷和他的群贤们在城里打架,跑不及被应天府的人抓住,通常都是毛镶等人过来把朱楷领走。
然后,孟端再到朱元璋那儿告朱楷一状。
可以说,朱楷和孟端已经是老相识。
孟端认为朱楷是祸害,对朱楷不假辞色,甚至还带着厌恶,朱楷也不想见到孟端,认为这就是个只会告状的小老头。
两人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这次得了机会,朱楷怎么着都得报复回来。
没多大一会儿,应天府的府丞跑出来,看到朱楷后立刻躬身便拜:
“臣参见二皇子殿下。”
朱楷看着府丞,再次询问:“孟端呢?本皇子有事找他,让他立刻前来见我。”
“啊?这……”
府丞明显有难言之隐,有些纠结的说道:
“启禀二皇子殿下,孟、孟大人不在府。”
“什么?不在府里?”
朱楷猛地拍了下桌子,然后就开始质问道:“那,今天他可当值否?当值为何不来?呵……不是说孟老头最是兢兢业业么?他为什么不来府里上班?”
“这……”
我一个小小府丞,哪里有资格评论孟端啊。
府丞干脆不理会朱楷的询问,小声说道:“如果您有什么事,可以和下官说,等孟大人来了以后,我禀报于孟大人的。”
“你?”
朱楷冷笑一声,看着府丞,说道:“应天府内,有韩国公家强占大明田亩,雇佣百姓为其耕种,可有此事?”
“啊?这……”
府丞听到朱楷的话,脸上直接变了颜色。
站在朱楷身后不懂声色观察的朱标。
看到府丞脸上的颜色变了后,他的脸也跟着黑了下去。
看来,府丞是知道的。
府丞都知道了,那就说明孟端也是知道的。
“还有!这神佛钱是怎么回事?”
朱楷厉声呵问,盯着府丞:“当今陛下,何时立过这种税?”
“这……这……”
府丞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煞白。
朱楷、朱楷怎么什么都知道了啊?
“哼!巧立名目欺压百姓,我看他孟端是活的不耐烦了!”朱楷大马金刀的坐在府尹的座位上,看着脸色煞白的府丞呵斥道:“去,把孟端给本殿下喊来,不来的话唯他是问!”
“他不是喜欢告状吗?那好,他要是不来,咱也找爹告状,看看这次打谁的板子!”
府丞一听朱楷这么说,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派人出去找孟端。
朱楷朝着毛镶使了下眼色,毛镶立刻会意。
随即带着两个人,悄悄跟了出去。
没多大一会儿,府丞跑回来,带着歉疚对朱楷说道:“二皇子殿下,实在是抱歉,孟大人身体抱恙,需要静养,恐怕没时间来见二皇子殿下了。”
“至于二皇子您说的事情,孟大人说,说……二皇子尚且年幼,不通国事,此事他已知晓,就不劳二皇子费心。”
听到府丞的话,朱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孟端竟然敢无视我二弟!
他难道不怕二弟禀明陛下不成?
孟端这厮,着实……可恨!
朱标气的攥紧了拳头,指节被他捏的煞白。
他想不明白,在自己面前那般刚正不阿的亚圣后裔,在旁人面前怎么是这种样子?
他、他安敢如此!
“生病?呵呵……这理由真烂。”
朱楷倒是对孟端的无视不感兴趣,冷笑一声,随后看向已经回来了的毛镶。
毛镶冲着朱楷点点头,似乎已经知道孟端在哪。
朱楷也不停留,站起来就向外走:“我这就回宫,给爹说说孟大人生病的事,说不定我爹会派两个御医过来瞧瞧,如果没生病,那可是欺君之罪!”
府丞听到朱楷的话,吓出一身冷汗!
他就是孟端的狗腿子,孟端外出喝酒,哪里想得到朱楷会突然造访顺天府呢?
想到朱楷会去禀报陛下……府丞哪里还敢逗留,赶紧出去告诉孟端,万一陛下真派太医来为孟端瞧病,那可真出大事了啊。
走出门外,朱楷和朱标在毛镶的带领下,把马车停在了淮扬楼的后院。
朱标面色阴沉的向淮扬楼里面走,刚刚在来的路上,朱标已经听毛镶汇报了,孟端正在淮扬楼里吃饭,根本不存在什么生病的问题。
这厮……竟然敢欺骗皇子。
如果朱楷真的把这件事告诉朱元璋!
那孟端,以及和孟端一起喝酒的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朱标很生气!
孟端自诩为孟子后裔,周围的人也都评价他刚正不阿,可刚正不阿的人,能无视皇子?
你就算再不愿意接触朱楷,那他也是朱元璋的儿子!
欺瞒皇室子弟,绝不可饶恕!
而且,又有巧立名目给百姓身上施加税赋、李善长家把荒田变成私田的两件事,孟端依旧是无视朱楷的态度,这让朱标对他心中忠臣的印象,坍塌了啊。
孟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竟然敢欺瞒不报!
这是欺君!
欺君啊!
朱标三观尽毁!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分辨出什么是忠臣,什么是佞臣。
看着朱标的眼神和表情都不对劲,明显是被气到了啊。
唉……爹说的对,大哥真是被那群士大夫们给气到了,现在,大哥应该三观尽毁了吧?
朱楷看出朱标坍塌的内心,于是对朱标说道:“大哥,你稍微冷静一点,等会我先去看看,孟端那老头是什么态度再说。”
朱标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朱楷的提议。
在毛镶的引领下来到雅间外的时候,府丞已经赶来,告诉孟端朱楷离开前往皇宫的事情。
也不知道孟端是喝大了,还是他真没把朱楷当回事,依旧很不屑的哼道:“二皇子,黄口孺子一个,四书五经都没有读明白,还想参与国事?他禀明陛下又当如何?陛下平日里宠溺二皇子,在国事上他还能偏信二皇子吗?”
“皇子本就不可随便出宫,二皇子随意出宫不说,还恣意妄为,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朝中大员的公子,我还要请陛下给个说法呢!”
“无妨,诸位同僚,继续饮酒!”
然后,雅间里就听到一片阿谀奉承,说孟端不畏皇权、刚正不阿之类的话。
朱标现在已经无法直视刚正不阿这四个字了啊。
刚正不阿用在孟端身上,简直就是对这四个字最大的侮辱。
“本皇子再是黄口孺子,那也不是你亚圣后裔能欺负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朱楷推开雅间的门,站在门口看着端坐在主位上的孟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孟老头,你好兴致啊,还有府丞……你不是说孟老头生病了吗?怎么,这淮扬楼的酒和菜,还能治病不成?”
“这?这……二皇子殿下,您怎么……”
府丞见到朱楷进来,还很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好惊讶的!
肯定是自己暴露了行踪,把朱楷引到这里来的。
其他几人,也都是朝中的大员,要么是御史台的官员,要么就是翰林院的学士,还有几位户部侍郎,一桌十二三个人,喝的满面红光。
他们看到朱楷出现后,有惊讶、有惶恐、有不屑……
各种眼神兼而有之。
朱楷毫不在意,只是看着孟端:“孟老头,本皇子的问题已经告诉你了,现在,你给本皇子一个解释,为什么应天府的百姓身上多了那么多陛下不知道的税?李善长家里的荒田,是怎么回事?”
孟端倒是冷静,回答着朱楷的问题:
“韩国公开垦荒田,不是为自己谋利,而是把土地分给了百姓,此等好事,韩国公非但没有错,反而对万民有功,他何罪之有?至于朝堂的税赋如何加收,此乃国事,二皇子尚且年幼,未进朝堂,本官乃天子之臣,不需要给二皇子解释。”
“少在这讲歪理。”
朱楷根本不吃这套,直接指责孟端:“税赋什一,乃父皇所定,尔等巧立名目增加赋税,是何道理?李善长为国为民?呵呵……老头,那李善长家里,可是收了十石收一石半的税,朝廷什么时候让李善长自己定税收标准了啊?”
“本官也说了,此乃国事,二皇子不必插手。”
孟端对朱楷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看着朱楷说道:“反倒是你,二皇子殿下!你带给大明的祸,可比那些税赋高得多。”
“我?”朱楷很不解,“我连朝堂的门都没进过,何时带给大明祸乱?”
“二皇子深的陛下宠爱,对太子殿下情深意切,二皇子定然是无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了的缘故,孟端说话非常大胆,他直接对朱楷说道:“不过,二皇子顽劣,不喜读书,所做之事皆是胡作非为,本官接手顺天府尹半年有余,接手的案件中,有六成都是二皇子殿下在城中胡作非为的,但是……你的罪,罪在将来!”
说到这儿,孟端猛地站起来,怒视朱楷:“二皇子不喜读书,顽劣不堪,未来有了孩子,能教成什么?你对大位没有觊觎之心,你的孩子呢?他们有没有?”
“如若二皇子殿下真要为大明江山好,那请你现在就离开应天府,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二皇子殿下,你看到了税赋有问题,看到韩国公家中把荒田变成私田,这只不过是小缺陷,稍加查缺补漏便可,但你不行,你只要在应天府一日,这大明江山,就一日不能安稳!”
“二皇子殿下,老夫说了这些,你难道还不明白,谁才是祸乱大明的根源吗?”
“我么?”
朱楷笑了起来,“孟老头,你担心我会造反?”
孟端昂然说道:“就目前的情况看,二皇子不会,但你若是插手朝堂之事,那臣就不敢保证了啊。”
“呵呵,孟老头啊,孟老头,以前我还以为你不过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没想到你竟然满肚子的肮脏龌龊,你,不配当亚圣后裔!”
朱楷被气笑了啊!
他真不知道,孟端哪里有脸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朱楷看着孟端,孟端也丝毫不惧的看着朱楷。
忽地,朱楷突然开口说道:“大哥,我若造反,你当如何?”
“二弟若要造反,你可能会有徐叔叔和冯叔叔的支持,但兵马尚且不够。”
朱标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孟端还有满屋子的人,看着朱楷非常真诚的说道:“二弟,你若造反,给我说一声,我让文英哥还有文忠大哥派兵帮你,要不然你兵马不够,恐怕打不过爹。”
“哈哈哈哈哈哈……”
朱楷很开心的笑起来,再看向孟端:“孟老头,你听到了吗?我要造反,大哥鼎力支持!”
说完,朱楷向前走一步,双手伸到桌子下面!
伸手一甩,桌子上的酒菜以及碗碟,都被朱楷甩到一旁已经吓傻了的朝臣身上。
孟端,依旧未动。
朱楷一步步向前,来到孟端面前,一口浓痰直接吐了过去:
“he……tui!”
看着孟端,朱楷怒极反笑: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亚圣如果知道有你这种后裔,都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斩了你这不肖子孙!”
一口浓痰,直接吐到孟端脸上面。
而孟端,置若罔闻。
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标身上,他万万没想到,今日出宫的不仅有朱楷,还有朱标。
其他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官员,见到朱标后,也一个个的如坠冰窟。
他们不害怕朱楷。
因为朱楷就是皇室败类,早已经被盯在耻辱柱。
今天他们就算被朱楷打死,那自己也是不畏皇权而死,死后也会名留史册。
可是,朱标不一样啊,朱标一直被称为君子,被当做兴盛大明的未来天子,如果被朱标杀死,他们会遗臭万年的。
看着被朱楷侮辱的孟端,朱标心中没有丝毫快意,但也没有埋怨朱楷侮辱人的意思。
只是吐了一口浓痰而已,朱楷已经非常克制自己了,如果放在校场上,他估计会会把孟端直接撕成两半!
“二弟……”
朱标喊了一声,朱楷向后退了一步,他则上前看着孟端,对他脸上挂着的痰置若罔闻,只是询问孟端:“孟先生,百姓田亩妄加赋税,此事你可知?”
孟端点点头:“臣,知道!”
朱标再问:“韩国公家中,把荒田变成私田,你可知?”
“臣,亦知。”
每听到孟端回答一个问题,朱标眼中的失望就会加重一分。
但,也只是失望。
未曾绝望。
朱标再次询问孟端:“孟先生知道这些事,当如何?”
孟端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此乃国事!岂能商讨于酒楼之中?”
朱标眼中的失望变成绝望,他几乎是强压着愤怒在怒吼:“够了!”
看着愤怒的朱标,孟端依旧保持平静:“殿下,喜怒不形于色,请殿下切莫失态。”
“……”
朱标看着孟端,胸口急剧起伏着,似乎在控制着心中的怒气。
良久,朱标向后退了两步,躬身朝着孟端拜下去:
“孤……谢孟先生教诲。”
然后,抬起头,直视孟端:“孤,再也不信士大夫。”
孟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朱标,眼睛里没有丝毫神色的变化。
“毛镶、蒋瓛何在?”
朱标直接下令。
毛镶和蒋瓛看向朱楷:楷哥,怎么办?
朱楷朝着朱标努努嘴,还能咋办?大哥正在气头上呢,听大哥的。
得到朱楷的指令,毛镶和蒋瓛才对朱标躬身领命:“末将在!”
“孟端、何常、江今……”
在场的众人,朱标一个个叫出名字:“他们尸位素餐,轻视皇家,押入天牢,待孤禀明陛下,再行发落!”
毛镶和蒋瓛同时领命:“遵命!”
朱标说完以后,并没有动,只是看向孟端:“孟先生,如此朱标,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孟端点点头:“是我想看到的,罪臣当为天下贺!”
“……哼!”
朱标面对孟端,红了眼睛,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只能甩袖离开,到后院等待朱楷。
除了孟端外,其他一同在桌子上饮酒的朝中大员,一个个如丧考妣的被仪鸾司力士押着离开,最后只剩下了孟端。
还有朱楷,毛镶、蒋瓛。
毛镶和蒋瓛准备带着孟端离开。
“等等。”
朱楷叫住了两人,然后来到孟端面前,看着孟端脸上的痰,忍不住又啐了一口:“你个老王八蛋,在这里坑我呢么?”
“呵呵……”
孟端笑了,笑的很开心:“唾面自干,臣还要感谢二皇子,为大明再造圣君!”
“……”
强忍着内心暴打孟端一顿的冲动,朱楷对孟端询问道:“老爹是不是也知道?”
“呵呵。”
孟端笑了起来,看着朱楷说道:“这就要看二皇子,怎么向陛下询问此事。”
毛镶、蒋瓛看着朱楷,再看向孟端。
楷哥,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能不能解释解释?
“押走。”
朱楷很烦闷的甩袖离开道:“带到天牢,好生伺候着,孟老头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扒了你们俩的皮!”
“呃……”
毛镶和蒋瓛看向孟端。
怎么都想揍这老东西一顿呢。
……
回到皇宫,朱标和朱楷立刻来到了朱元璋的谨身殿内。
朱标站在前面。
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向朱元璋禀报着他这次外出所遇到的事情。
朱楷则站在朱标看不见的后面,对着朱元璋投去鄙夷的神色。
这老头,忒不是东西。
连自己的儿子都坑,亚圣的后裔都被利用着一起坑儿子了啊。
朱标汇报完以后,对朱元璋请命:
“爹,此事干系重大,关系到国本,儿臣请爹彻查此事。”
“知道了。”朱元璋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样,听完朱标的汇报后,显得很平静:“兹事体大,需等朝会时与群臣一同商议,孟端是亚圣后裔,需小心对待。”
“爹,此事事关百姓,必须要从严处置。”
朱标已经失去了对士大夫的信任,愤怒的他心里的气还没有消,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爹,您不能……”
“我说,够了,你难道听不明白吗?”
朱元璋露出天子威严,道:“你以为你现在想明白了吗?滚回去继续想,什么是你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做的,你想不明白,就不要来见咱!”
“……”
朱标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点头称是。
再看到朱楷还站在他身后,心里猛地一惊。
爹已经知道有人巧立名目收税的事,也知道了李善长把荒田变成私田的事,他也应该知道……朱楷往孟端脸上吐唾沫的事了吧?
啊,这……
爹让我走,却把二弟留下,这岂不是要收拾二弟的前奏吗?
不……绝不可以。
今天二弟是带我出去的,所做之事也都是因为我才……我决不能让爹惩罚二弟。
朱标慌了神,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对朱楷说道:“二弟,我们走吧。”
说着,朱标还使劲眨眨眼,示意朱楷和自己一起走。
朱楷却没有动,他们老狐狸的爹,有一半是做给朱标看的。
另一半是做给自己看的。
只不过,做给自己看的那一半,朱标现在尚不知情。
朱楷哪里能走?
他还得和朱元璋好好算账呢。
坐在大殿上的朱元璋开口说道:“你走,楷儿留下。”
“爹,二弟他……”
“滚!”
朱元璋猛地一摔奏折,瞪着朱标:“你要是不滚,咱让元奇把你打出去!”
朱标当时就急了:“爹,二弟他……”
“元奇!!!!”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把这个逆子给我打出去!”
“爹,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自己走。”
朱标充满歉意的,对朱楷使了个愧疚的眼神。
二弟,这一次大哥也救不了你了啊。
不过,二弟莫慌,我这就去坤宁宫请母亲过来,她肯定可以救你。
朱标连滚带爬的跑去坤宁宫找马秀英去了,大殿里只剩下朱楷、朱元璋、元奇。
朱元璋没说话,而是装模作样的看起了奏折,朱楷阴沉着脸,看着装腔作势的朱元璋,猛然说道:“爹,你奏折怎么拿反了啊?”
“啊?”
朱元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奏折翻过来,可翻过来以后才发现,现在的奏折才是反的。
他立刻明白,自己被朱楷戏耍,恼怒的一摔奏折:
“逆子!敢戏耍咱?”
“元奇,把咱的皮带拿过来!咱要打死这个小畜生!”
元奇: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刚刚有人和我说话么?
没有吧?
元奇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心看鞋底……好像没听到朱元璋说的话。
“老朱,演的差不多得了啊。”
朱楷嫌弃的看着朱元璋,道:
“爹,您真是老狐狸,连儿子都骗!甚至……不惜牺牲一个忠于你的臣子也要改变大哥的性格么?”
“……”
朱楷问的很平静,似乎听不出任何的愤怒,可是,朱元璋听到朱楷的这种很平静的语气,心里有点发虚,甚至……很慌。
朱楷长这么大,要么嬉皮笑脸,要么就是很严肃的提醒。
可朱元璋从来没见过,朱楷像今天这般平静过。
朱元璋原本还想像演朱标似得,演一下朱楷,把朱楷糊弄过去……今天这事他做的的确不地道,可是……朱标是大明未来的天子,他有什么办法?
可是,他毕竟欺骗了朱楷,这个他最宠溺的孩子,朱楷长这么大,朱元璋一直以为他是个孩子,虽然长大了,平时做的事也很让朱元璋欣慰,可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可现在的朱楷,让朱元璋感到陌生。
感到……自己从来没有生过气的儿子,很愤怒。
“老二……啊不,楷儿,楷儿你听咱说,咱也是没办法啊,你大哥他不争气,咱不得想想办法吗?”
朱元璋赶紧解释,也不坐在座位上保持他的父亲威严了,站起来坐在台阶上:“儿子,你听咱说,都怪你大哥。”
朱楷却懒得听朱元璋解释:“我大哥心地善良,但他不是傻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是没有狠辣手段的人,您可以欺骗他一时,但您能欺骗他一世吗?大哥岂会愿意被您这般糊弄?”
“而且,爹……这一次您欺骗了我,我很生气。”
朱楷看着朱元璋,“我一直以为咱们是一家人,所以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您却用欺骗人的手段。”
“老朱,我不喜欢被人欺骗,也不喜欢被人利用,更不喜欢一个咱的长辈,被咱吐了唾沫,却只能说唾沫自干的忠臣。”
“老朱,您这次,过分了啊。”
咕咚!
朱元璋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只是稍微用了一点手段,竟然引起了朱楷这么大的反应。
啊……
这,楷儿拿自己当家人,自己却用朝堂的手段欺骗了他。
如果只是朱标,朱元璋这么做倒也不会愧疚那么狠,关键是朱楷……他向来远离朝堂,在皇宫里从来都是以亲人相称。
可是,自己呢?
却用对付太子,对付朝臣的手段,欺骗了自己的家人……想到这儿,朱元璋忍不住内心愧疚,他是在乎家的,更在乎家的纯粹,他很喜欢这种纯粹的温馨,而自己如今却对这最温馨的港湾下了手。
想到这些,朱元璋心里除了愧疚,也只有愧疚。
正在看戏的元奇,听到朱楷的话也忍不住侧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朱楷这么和朱元璋说话。
连爹都不喊了,直接喊老朱、骂朱元璋是老狐狸……这,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会这么和陛下说话吧?
可是,听到朱楷的理由,为啥心里感到那么的贴心呢?
这,这就是家的感觉么?
“楷儿,对不起,是咱错了,咱应该提前和你说清楚,当时爹不是怕你不同意咱这么做,又或者是露馅了么?”
朱元璋很愧疚,也很着急,生怕朱楷因此愤怒,和他离心离德,当即竖起三根手指:
“咱发誓,发誓行吧?以后绝不利用你,绝不利用!”
“少来这套,我不信鬼神。”
朱楷看着朱元璋,对他询问道:“孟老头,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他是没办法继续在朝堂呆着了啊。”
朱元璋早已对孟端有了安排,“在豫章府有个白鹭书院,咱派人把那里重新修葺一番,准备让他去当院长,为咱培养人才。”
“不用了,把孟老头交给我吧。”
朱楷很霸道的说道,“还有,我记得您的书房有一套朱熹写的《孟子集注》吧?把他给我。”
“行,依你,都依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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