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午后的阳光依然炽热地洒在大地上,一场饭食下来,贵女们竟然香汗淋淋。
宫女和太监将食案收拾干净,北笙倚靠在廊柱上看江亚茹和王苏槿李柔菲三人打叶子牌。
华佳自持身份,从不与人深交,对谁都淡淡的,一个人躲在边上看闲书。北笙有几次想同她说说话,华佳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北笙便也不敢上前了。
天空渐渐地被乌云笼罩,远处的山脉也被这层沉闷的色调遮挡,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北笙没想到秋日的天气也变得这么快,转眼间一场秋雨不期而至。
前世,也是这么一场雨,她的外衣被剥,跪在嵯峨宫正殿门前的石阶下,不管是地上的冰凉的水气,还是天上撒下的冷雨都往她身体里钻。
那次,她的这条命差点交代了。
只因她给长公主熬的补药里面被人发现有毒药。
她一直跪到了晚上,一个湛蓝色的身影随着雨雾水汽站到了她的身旁。一把油布伞将她头顶的天光遮挡干净,也将她头顶的冰冷隔绝。
雨声喧嚣,打得那油布伞噼啪作响。
北笙抬头凝望,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也低视着她,半边身体已经被淋透,正是博陵长公主之子萧勖。
她不由怔楞,因为此前她从未和他说过话,虽从未和其他贵女同流合污嘲讽他,但见到他会躲着走。
因为那个人是另一个自己,自卑、怯懦,被人瞧不起。
现在,那个人却为自己撑伞挡雨。
萧勖牵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捞起,道:“我母亲中毒昏迷,即便是你在这里跪到死,也没有人会原谅你,不如自己先查明真相,等我母亲醒来后再陈情。”
北笙笑笑,从未想到替她着想的人会是萧勖。
萧勖将油布伞递过来,抬起她的手将伞柄塞到她的掌心,淡淡道:“快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若是让人看见你同我站在一起,你会遭人嘲讽。”
北笙握着伞,浑身都冷透了,身体在颤栗发抖,只伞柄上残留萧勖的余温给了她一丝温暖。
她没有着急离去,只静静的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旁人为何喜欢嘲讽你?”
那时的北笙知道萧勖的身世,却不明白京城贵族的人情。
只单纯的以为,萧勖即便有拓跋一族的血脉,但他也是博陵长公主的骨肉,旁人也应看在博陵长公主的面上对萧勖好上三分颜色。
风雨凉意掠过宫墙边上的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雨水在脚边溅起朵朵水花,雨中的两个人却如石像般动也未动。
萧勖默默良久,才道:“没有理由,他们不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
说完便转身,抬袖抹了一下挂在脸上的水珠,渐渐消失在幽暗的水幕之中。
北笙盯着嵯峨宫门,直到那道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握着油布伞朝皎洁楼而去。
不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怎么会没有理由。
人也好,兽也罢,只不过都喜欢恃强凌弱而已。在某些权贵眼中,踩踏欺霸弱者,不是更能彰显自己的高贵和与众不同吗?
风将雨吹进了皎洁楼,打在了那些贵女身上,大家便一哄而散。
未时过,大家便陆陆续续打着油布伞朝正殿而去,北笙依旧落在队伍后面。
进殿跪拜行礼后,听见长公主道:“这次只是将大家近来所有的绣品进行分拣挑选出绣得最好的,然后按档次进行分组,从明日开始大家就为皇后娘娘的寿辰礼做准备。”
长公主声音如清风拂柳,温温柔柔极为好听。
但大家的绣工能有多好,各自心中有数,即便长公主语气平平淡淡,不起波澜,也没有消解大家心中的紧张。
能不能得到太子妃之位那是后话,但皇后娘娘的生辰快到眼前。
依她们的水准,不知能绣出怎么样的绣品才能得皇后的亲眼?
也有人担心,不求能得皇后亲眼,粗糙的作品只怕还会得罪了皇后。
即便皇后的亲侄女华佳,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作品能入皇后的眼。
殿内除了郎琢,还多了几位从尚衣局来的尚宫,刘尚宫将贵女们的绣品分发到了这几位尚宫的手中,品次就由这些尚衣局的尚宫来分了。
郎琢就坐在一侧,慢慢垂眸喝着茶。北笙略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一身板正的朝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北笙不知道他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难道他对刺绣也颇有心得?
尚衣局的尚宫们将贵女们的绣品一一传看,有的赞赏点头,有的眉目含笑,也有人眉头紧蹙。
她们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八个姑娘的心,就连对女红无所谓的北笙不由都紧张了几分。
在长公主座下学绣也有两月,贵女们都有十几份绣品,加在一起也有近百份,传看下来竟然花了一个时辰,尚宫们才分出优劣等次。
刘尚宫将评议出来的结果先交给长公主浏览了一番,长公主含笑点头,好像是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长公主看完后转身交给了一旁的郎琢,郎琢接过后粗粗扫了一眼,才起身宣读。
在郎琢宣读结果的那一刻,北笙竟然不紧张了。旁的姑娘十几份绣品,不管好劣都比她这个只交了一份的人强。
不用猜,她都是最末的一个。
她悄悄抬眉,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倒显得她格格不入,是以便又重新低下了眉眼,静静听着。
“太师府华佳,甲等;”
“詹事府吴锦知,甲等;”
“兵部尚书府钟云涔,甲等;”
华佳对自己的绣工好坏心头有数,一众贵女中,她的父亲是正一品太师,又和皇后有亲。便是看着这些外在条件的面上,一个甲等的成绩那些尚宫不会不给。
是以听到结果她也没有多振奋,这些日子,嵯峨宫里的宫女太监尚宫,哪个不是对她亲眼有加?
便是她冷着脸不理人,走过去老远,那些人想要巴结她的人也是笑僵了脸。
钟云涔原本就不担心自己的成绩,她的绣工在所有人中都是最拔尖的,所以只高兴了那么一下,便也无所谓了。
但吴锦知却是忐忑的,她的绣工一般,在听到“甲等”二字时不由激动了,是一种辛苦许久的成果被人认可赏识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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