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绝望之前(上)
望着铜锅里脸上有疤的胖子,燕南飞突然笑了,道:“郝厨子,你也来了!”
胖子脸上刀疤好似毒蛇在蠕动。
他在笑,笑容却使得他的脸看来更狞恶诡秘。
只听他道:“我是来收尸的。”
燕南飞道:“收谁的尸体?”
郝厨子笑着道:“谁死我收便谁的尸,死马收进肚子,死人收进馆材。”
板车上,下棋的人还在下棋,修指甲的还在修指甲,喝酒的仍在喝酒,梳头的也仍在梳头。
郝厨子依旧笑着,道:“看来大家今天的口福不错,郝厨子做的五香马肉,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
燕南飞道:“但你的拿手菜却不是什么五香马肉!”
郝厨子微笑着,道:“但那些材料眼下不好找,还是将就吃些马肉吧!”
话音刚落,他的人已经跃出铜锅,他的动作极为轻巧灵敏,落地时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任何人只要不是亲眼目睹,都绝不会相信,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竟然会有如此高明的身法!
卓玉贞看到这儿,不禁低声道:“他当真是厨子吗?”
她看到郝厨子身上有刀,但不过是把菜刀。
燕南飞摇摇头,道:“假的!”
卓玉贞好奇道:“那大家为什么叫他厨子?”
一旁的傅红雪突然冷冷道:“因为他擅长做两道菜?”
卓玉贞看向傅红雪问道:“什么菜?”
傅红雪冷冷道:“火爆人心,清炒人腰。”
卓玉贞突然想要作呕,她今天清晨本来吃的很简单,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再配上一碟咸菜和几块肉干。
本来哺乳的女子不该吃的这么简单,但她所住的地方实在太过偏远,又太过贫瘠。
好在女人的胃口一向不大,这些简单的东西,很快就让她感到了饱腹。
但眼下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了起来。
因为郝厨子已拔出了他的菜刀,一刀砍在马身上,就连皮带肉砍下了一大块随手一抛,就抛人了那具大铜锅里。
他的右手操刀,左手抛肉,两只手一上一落,动作又轻巧,又熟练,一匹马眨眼间就被他剁成了一百三十多块,比别人的刀切豆腐还容易。
马肉已经烂在锅里,却迟迟未曾加料。
那么他的无香料呢?
原来藏在一旁的棺材里,和别人的棺材不同,他的材里装着的竟是各式各样的作料,油、盐、酱、醋、茴香、八角……
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东西,他的棺材里都有。
看着逐渐传出浓郁香气的铜锅,郝厨子笑着道:“用不多久这马肉就要炖好了,今日在座的诸位可有口福了!”
突然一旁的下棋的人突然道:“我的那份切记不能太烂。”
说话的人是杨无律,他今年才四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因此牙口自然也很好。
“伱是杨无律?”
一旁的燕南飞也好似认出眼前的人,缓缓开口道。
下棋的人点点头,道:“不错,我是杨无律!”
听到这里,燕南飞突然叹气道:“我知道你是杨无忌的表弟,但眼下的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杨无律道:“我该出现在哪里?”
燕南飞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说道:“你知道杨无忌死在谁的手中,你本该去找那个人,但却来了这里……”
杨无律突然沉默了下来。
“莫非你在怕他?”
燕南飞接下来好似刀子一般直戳他的心底。
杨无律盯着燕南飞,一字字冷冷道:“待到解决掉你们,我便会亲自找他!”
见到一番言语依旧无法说动面前的人影,燕南飞心中无奈叹气。
只因眼前的人并非易于之辈,他乃是“白云观主”杨无忌之堂弟,师从昆仑门下,更是对昆仑派的绝学“飞龙十八式”造诣颇高。
只是其人气量偏狭;睚眦必报,颇有其兄杨无忌之风。
“道士若是不急的话,待会人肉也会有的!”
郝厨子突然笑道。
杨无律冷冷道:“我本来就在等,一点要不着急!”
郝厨子闻言大笑,用眼角瞟向了一旁傅红雪,继续道:“人肉最补血,若是多吃点人肉,脸色也就不会发白了。”
他大笑着,用一只手就将那近三百斤重的铜锅连铁架一起提了下来,又用车厢的碎木,在铜锅下生起一堆火。火焰闪动,烧得“劈啪劈啪”助响。
卓玉贞闻言,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手里拿着酒杯的人突然道:‘好白的女人!’
郝厨子笑道:“好嫩的肉!”
板车的少女摇头道:“可怜的女人!”
傅红雪仿佛一座火山将要爆发,他握刀的手背上青筋凸出,仿佛已将拔刀而出。
然而燕南飞却却按住了他的手,朝他轻轻摇头。
眼下不能动!
这个道理,傅红雪自然懂!
但……
眼前这些人虽然故做悠闲,其实却无异是个马蜂窝,只要一动,后果就不堪设想。
可是不动又怎样呢?
这么样耗下去,难道真的等他们吃完了马肉,再吃人肉?
燕南飞看似盯着眼前的众人,但他却正在与傅红雪低声交流:“你可认识杜十七?”
傅红雪摇摇头。
燕南飞将语气压得更低:“这个人虽然不是大侠,却比我认得的那些大侠都有侠气,我已跟他约好了在前面城里的天香楼茶馆见面,只要能找到他,什么事都能解决的,我跟他交情很不错。”
傅红雪冷冷道:“你让我走?”
燕南飞道:“卓玉贞和她的孩子能不能死?”
傅红雪沉默了。
他唯独对这个问题,做不出任何回答。
而这时候下棋的还在下棋,每个人都还在做他自己做的事,根本没有注意他们,就好像已将他们当作死人。
燕南飞叹了口气道:“只要你能记住这句话就好了,你们走吧……”
傅红雪道:“怎么走?”
燕南飞继续道:“待会我会给你创造时机!”
机会?
傅红雪突然抬起了头,在这一刻他手中的刀也好似变得沉重。
他已经明白燕南飞的意思,他现在巳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怎么样,他都绝不能让卓玉贞和孩子落人这些人手里。
但正因如此,他很痛苦。
莫非世间救一个人,就要牺牲掉另一个人?
傅红雪的心底突然多出了一个沉重的问题。
燕南飞突然动了,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他向前的方向正是傅红雪曾经在倪家废园遇到的那个少女。
这个少女他不知来历,只听她自称自己为倪家二小姐,但他却明白一点。
她的武功并不差,尤其是轻功,几乎能与明月心比拟。
当初他与杜雷一战时,还心存好奇,不知她的来历。
但眼下他已经明白了,只有公子羽的属下,才会在这个年纪有着如此武功。
倪二小姐坐的那辆板车上,一共有五个女人,除了她之外,都很年轻而且都不难看。
不难看的意思就是好看,最好看的一个正在梳头,长长的头发,又黑又亮。
燕南飞突然道:“听说苗天王大大小小共有几十个老婆?”
倪二小姐却摇着头道:“不,你说错了,他足足有八十个老婆,只因为他这个人喜欢整数。”
燕南飞继续道:“所以他不管到哪里,都要带四五个老婆跟在身边,因为,他随时随地都可能用得着的。”
倪二小姐脸有些红了,她虽然是个少女,但有些成人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不少。
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因此对于这些事并不好直接回答。
“据说他是个精力充沛的男子汉,他的老婆都有福气,所以我很好奇一件事?”
见到少女并不主动回答,燕南飞又换个方法问道。
“什么事?”
少女果然上钩了。
燕南飞叹道:“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他没有看中你?”
少女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一旁梳头的女子脸色同样变得难看。
一个男人无论他的老婆已经很多了,但剩下的女人绝不会愿再多出一个竞争者。
燕南飞继续道:“燕南飞道:“可惜了,我看你比那位梳头的老太太不仅年轻,而且更漂亮!
若是换做你的话,苗天王恐怕就不用找那么多女人了!”
一旁梳头的女人脸色己变了,转而狠狠地盯着他。
现在每个人都巳看出他是在故意找麻烦了,却还猜不透他究竟想于什么,本来故意不看他的人,现在也不禁多看他两眼。
燕南飞摇着头,好似毫不在意,转而目光又落向了一旁的郝厨子。
燕南飞道:“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郝厨子道:“什么事?”
燕南飞道:“眼下天气渐冷,为什么不在马肉里放点辣椒呢?”
郝厨子突然冷笑,他已看出燕南飞在故意找茬。
燕南飞依旧自顾道:“只可惜你们这些都是群无胆鼠辈,想必是吃不惯辛辣!”
郝厨子已气得脸都白了,就在这时,倏地一下,剑光一闪,郝厨子便眼露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燕南飞。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只因他的咽喉要害处已多出一个豁口,殷红的鲜血已经蜂拥而出。
“你……”
临死之前,郝厨子依旧想不明白一件事。
燕南飞的右手已经断,他明明已经沦为了一个废人,但他的剑却依旧快的惊人。
看着燕南飞这一剑,傅红雪嘴角突然多出一丝莫名微笑。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燕南飞转变的原因,但他却是最清楚不过,因为眼下的燕南飞的拔剑已有了他的几分影子。
而在场众人则是同时一震,他们同样察觉到燕南飞身上的异常,只是一时间还未想出具体原因。
“走!”
一剑刺死郝厨子后,燕南飞手中长剑再次入鞘,他余光扫过身后的傅红雪二人突然提醒道。
下一刻便见傅红雪已抱起卓玉贞,而卓玉贞则抱着孩子,两大两小四个人抢了郝厨子原本的板车。
卓玉贞将孩子放进棺材,傅红雪挥鞭打马,燕南飞提起吊着铜锅的铁架。
杨无律见状,当即便一拍棋盘,高声道:小心!“”
只是他两个字说完,卓玉贞也已钻进棺材,并自己合上了盖子。
燕南飞反手一抡,便将一锅滚烫的马肉,连锅带铁架一起抡了出去,“呼”的一声飞向对面的板车。
汤汁四溅,健马惊嘶,板车倾倒。
一块块滚烫的马肉捞着汤汁乱箭般飞出,只要沾着点,立刻就烫起一个水泡。
板车上的众人用衣袖蒙面,同时飞掠而起。
傅红雪右手握刀,左手挥鞭,便架车从两辆倾倒的板车间冲了过去。
一旁修指甲的人最先动了,他的右手中握着一把飞刀。
傅红雪只觉遍体生寒,因为在那人手中的飞刀里,他突然久违感受到一丝威胁。
这位白衣少年突然凌空而起,他手中的飞刀已经出手。
一旁的杨无律身子同时掠起,他的手已经紧紧抓住剑柄。
他所学的“飞龙十八式”尚不如昆仑派的绝学的“大飞龙八式”,但也称得上天下有名的剑法。
眼下一经出手,傅红雪只觉面目生寒,双目都仿佛被一股锋锐的气息刺中,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难以睁开双眼。
但他毕竟是傅红雪,他幼年便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枯燥地练习拔刀!
哪怕板车虽已倾倒,让出的路并不宽,傅红雪仍然必须全神驾驶马车。
他的背后也没有长眼睛,根本不知道这闪电般的刀光何时过来。
况且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回身闪避,否则就算他避开了这一刀,也避不开前面路上的板车。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刀突然自肋下穿出,“叮”的一生轻响,漆黑的刀鞘迸发出火花,一把四寸长的飞刀已被凌空劈成两半。
而杨无律的剑也已经笔直刺出,他这一剑直取傅红雪面门而来。
杨无律的剑尖堪堪已刺在傅红雪的鼻梁上,很快上面就渗出了鲜红的血珠。
但下一刻,刀光一闪.鲜血飞溅。
杨无律突然见了这闪光,他甚至还看见了飞溅出的血珠。
血珠竟像是从他双眼之间溅出去的。
他看见这些血珠,就好像一个人看见了自己的鬼魂,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一双腿已脱离了躯体,反而踢了自己一脚。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左眼仿佛已能看见自己的右眼。
有谁能了解她这种感觉?
没有人。
只有活人才能了解别人的感觉,死人的头颅却绝不会,因为已经被劈成两半。
头颅已被劈成两半的人,本来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
莫非刀太快,刀锋砍下时,视觉仍没有死,还可以看见这刹那间发生的事,
这最后一刹那,
一刹那究竟有多久?
一弹指问就已是六十刹那。
奇怪的是,人们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刹那,竟能想到很多平时一天一夜都想不完的事。
现在他想起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自己当然也永远不会说出来了。
杨无律死!
他人落下来时,正落在那滚烫的铜锅上。
这就是他一生中最有希望杀死傅红雪的一次,这一次他的剑差不多已刺人傅红雪的面门里。
只不过迟了那么一刹那!
健马长嘶,板车已绝尘而去,一片鲜血般的剑光飞过来.隔断了道路。
傅红雪没有回头。他听见了燕南飞略显沉重的呼吸,燕南飞为他断后的这一剑,想必也巳尽了全力。
他不敢回头击看,他生怕自己一回头,就会留下来,和燕南飞并肩死战。
只可惜他身旁有的人是不能死的!
绝不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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