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他赌对了。
金掌柜奉命带着物资绕开京都从水路去，至今未归。
这些日子，除了北海近况，又因金掌柜走了，明里暗里的生意江景和也要操心不少，于是有了王不二看到的夜以继日处理事物。
江景和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剩下的只是一些不甚重要的事务，王不二大致看过，心中有数也不再畏手畏脚。
多日不曾理会过王府事务，这突然间拾起来，颇有些回归正轨的安心。
不到一个时辰，江景和就自然醒过来。
他坐起来，第一眼便朝着矮桌的方向瞧去。
没有任何人，只有几摞分类好的文书整整齐齐放在那里。
江景和顾不得其他，推开门便四处寻找王不二的身影。
这座府邸他们并不熟，只是因为此次手下的人多数受伤，又有这些假借着朝廷名义收刮上来的税粮要处理，才在此处暂做休整。
江景和将整个院子找遍了，才在小厨房里找到正在熬药的王不二。
两个药盅，一个里面黑乎乎的汤药，水蒸气携带着又苦又涩的药味弥漫在空气里，是江景和的内服的汤剂。
一个绿色糊糊，还时不时冒着一两个黏糊糊的绿色泡泡，是王不二外敷的药膏。
闻着这味道就已经够苦了，幸好需要将药喝进肚子里的只有江景和。
门口突然站着个人，王不二也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两盅药上。
本想问他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
，可转念一想，这个时间点，确是已经到了江景和每日起身的时间，是起床的生物钟到了。
“正来得巧，这药马上就好了。”
王不二打了个哈欠，把煽火的扇子递给江景和，让他看着火候，自己便取了那一盅绿糊糊铺在纱布上冷却。
事关自己会不会留疤，王不二不敢有丝毫怠慢。
确认一切步骤都已经完成了，才松懈下来坐到江景和身边去和他一起等着火候。
两人靠得近，却也不说话，一个人拿着扇子煽火，一个人撑着手臂在边上看着。
时光是宁静中带着丝丝甜意的，可惜药不是。
等到药煎好时，江景和才知道这有黑有苦的东西是自己的那份。
他抿唇，目光注视这两半碗药，不说话。
王不二幸灾乐祸，“殿下不要讳疾忌医。你这些时日状态实在算不得好。”
实际上不止，还有他身上也有剑伤刀伤。
王不二看过，还不止昨日在曹府留下来的新伤，身上还有没愈合好的伤口，受伤的时间不久，倒是捂得严实，不让她知道。
他习以为常不在意，但王不二不可能不在意。
江景和的目光从药碗上转移到王不二脸上。
“殿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是可以，我也想拿银针给你扎上几针就好了，可你身上的伤，不能不喝药。”
“只是小伤。”
江景和面无表情。王不二却从这冷淡的表情里瞧出来一丝抗拒。
原来，他竟然害怕吃药么？
王不
二也不喜欢，药味倒是极喜欢闻，可等到自己生病时，宁愿损伤些药效也要混着蜜糖制成丸剂。
王不二笑笑，拿出哄小孩子的耐性劝说他。直到江景和在她的注视下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一日两次，先吃上三副，我盯着殿下。”
王不二依旧笑眯眯的，忽视江景和那如有实质的眼神。
伤病的人总是习惯性犯困。
这才多久，王不二竟然又有些昏昏欲睡。
看着纱布上的药膏，也已经差不多晾凉，她拿罐子收起来递给江景和。
上次他伤时也是这东西，两人都不陌生，江景和也知道如何上药。
交给他，王不二还算放心。
缠上纱布，她有些犯困的趴在床上看书，突然有人禀报曹清清想要见她。
这个时候？
王不二皱眉，不知道她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这安定城里的事，逐渐明朗，曹清清还能有什么事情要说？
王不二系好袍子，起身。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料想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曹清清比孙留芳看得开得多。
曹府没有专门关押犯人的地牢，于是就找了一间有些简陋的屋子将人关在了里面。
她也不关心自己能不能出去，也不关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还要求每顿都加一个汤。
要求没被满足也不闹，只是把茶水当成热汤一样和着饭吃。
王不二见到她时，丝毫看不出她有半分被关押的自觉在。
对着镜子给自己描
眉，瞧见王不二，微微向她颔首，又继续转过头对着镜子里看。
王不二也不吵她，坐在不远处静静等着她。
曹清清描完最后一笔，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问王不二，
“好看吗？”
王不二没有回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切入话题。
“不知曹大人找我有何要事相商？”
曹清清面上带着些许惊讶，“怎么，没事就不能见你了？”
王不二嘴角微动，没有回应。
她对曹清清的感官很复杂。
她难以将梁州府的曹清清和安定城的曹清清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合在一起。
可理智告诉她，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王不二的反应实在让人失望。
曹清清也毫无意外露出低落的神情。
“找你来是想要告诉你，给皇帝进贡丹药的时间快到了，若是你们打算撕破脸一了百了，就什么都不用干。若是还想维持表面的平静，就随便拿什么揉成丹药递上去。”
王不二敏锐的从这句话里抓住了好几层意思。
比如皇帝之前的丹药，怕也没有那般规矩。
比如皇帝对安定城的掌控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深。
……是曹清清将消息瞒下来了么？
王不二愈加不知如何看待她。
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恶鬼。
一个一心求死的疯狂赌徒。
安定城近日发生的事情可不少。那些被捣毁的据点也不是空气。
可曹清清，竟然将这些都瞒下来了？
“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王不二将自己的疑惑问
了出来。
曹清清用手臂支撑着下巴，看着王不二有些好笑。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想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死得轻松一点罢了。若是你还有点良心，就就叫外面的人每顿给我备一盅汤，吃了两顿茶水泡饭，再吃我简直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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