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辰走了过去，她隔着小圆桌，在莫晓雨对面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为了表示诚意，她将手中的笔和咨询记录本都放在了桌上。
“唐主任跟我介绍了你的情况，我也看了你的咨询记录，我们都相信你没病。”她紧盯着莫晓雨的脸，“我这次来，也不是让你再次休学，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莫晓雨没说话，她打量着叶星辰。半晌，她开了口。
“……你不是这学校的老师？”
“是。”
叶星辰回答后。莫晓雨低下头，紧盯着脚尖，恢复了沉默。
她不说话，叶星辰也不勉强。两人就这么坐在咨询室，相对无言。
来访者不说话，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没有动力说话，二是不信任。无论是哪种，解决方法只有等待。
四十分钟过去了，再过十分钟，咨询就要结束了。叶星辰虽然焦虑，也只能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叶星辰以为失败了的时候，莫晓雨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老师，你看我像有病的人吗？”
叶星辰一顿。她开了口。
“我不是医生，不能判断你。……抑郁症跟其他的精神疾病不同，有没有抑郁症，患者自身是有感觉的。”
抑郁症患者，被诊断之前，自身就会感到极大的精神痛苦。甚至有很多轻中度抑郁症的患者，会主动求医。
莫晓雨短暂地沉默了。半晌，她笑了笑。
“……我知道我没病，但我不得不有病。现在，我不知道是我有病，还是身边人都病了。”
她这番话，说得叶星辰一头雾水。莫晓雨没再说话，她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开门之前，她顿了顿，又转过了身。
“……老师。”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叶星辰抬起头，莫晓雨在她面前，掀起了衣袖——
她白皙瘦弱的手臂上，全是各种各样的伤痕。细长的、淤青的……甚至还有刀割的痕迹。有新伤也有旧伤。
“这是……？”
叶星辰盯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莫晓雨淡淡一笑。
“老师，这就是我不得不有病的原因。……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说罢，她把袖子拉了下来，打开门走了。
……
“是吗……没问出来啊。”
叶星辰咨询完后，跟心理咨询中心的唐主任汇报了情况。主任一边听，一遍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安慰她。
唐主任全名叫唐国文，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他头已秃了一半，身穿白色衬衣和卡其色西裤，戴着一副方框眼镜。样貌非常和善。
“……干得很不错了，你也别太自责。”他抬头望叶星辰一眼，又说，“那个学生跟其他老师，都没有说过话。能跟你讲几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话虽如此，叶星辰却放不下心。莫晓雨的伤痕，激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
……而她帮莫晓雨隐瞒，是不是对的？
按规定，如果患者有自杀自伤的行为，咨询师必须上报。但莫晓雨的举动，让她感觉原因没那么简单。
“学生家里是什么情况？”叶星辰问。
“她从来没主动讲过。”唐主任说，“我们看了她入学时填的家庭情况，是单亲家庭。她妈妈带着她和她哥哥，家里还有外公和外婆。”
“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叶星辰又问。
“……她妈妈开理发店，打扮的很时髦，讲面子，对她挺担心。”唐主任沉吟着，“但她不怎么跟她妈妈讲话。”
“她害不害怕她妈妈？”
“怕……倒也不是。”唐主任想了想，“就不想搭理的感觉。”
——听唐主任的描述，虐待莫晓雨的，也不像她妈妈。那么究竟是谁？
唐主任告诉叶星辰，莫晓雨后天还会来，因为她是第一个让莫晓雨开口的人，就让她继续咨询。
这个疑问，只能等下次咨询时，由莫晓雨亲自解开了。
跟唐主任告别后，叶星辰下了楼。她走了没几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顾清河。他给她打电话干什么？……叶星辰心下疑惑。
“你在哪？”
她接起电话，顾清河问她。
“我在A大。刚做完心理咨询。怎么了？”
“我在附近。”他说，“你等等，我过去接你。”
她走到了A大正门，等了一会。顾清河的车开了过来。她打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他靠在真皮的座位上，脸色疲惫，衣服也有些凌乱，像是匆忙赶回来的。她坐定后，他瞥了她一眼。
“怎么来A大了？”
“有朋友介绍了这里的咨询。我来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素材。”
想起他上次发火，她藏起了杜衡的名字。他听着，面无表情。
“你家人呢？”他又问她，“最近有找你吗？”
“……没有。”她摇摇头。
他工作够忙了。她不想麻烦他。
顾清河没再说话。她侧眼看他，发现他紧抿着嘴唇，神色极为不悦。
……奇怪，她说错什么了吗？她一头雾水。
“那你呢？”她问顾清河，“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我不在，你是不是更开心？”他望了她一眼，反问。
她一愣。这时，顾清河手机响了。她瞄了一眼，手机上显示出三个大字——顾依依。
“……好。……我就来了。”
他连声答应着，最后挂了电话。
他着急赶回来，也是为了顾依依吧。叶星辰嘲讽地想。
她望向窗外，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两人就在沉默中，一路到了江滩一号的地下车库。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顾清河坐在后排，果然没有下车的意思。
“依依身体不舒服，我要去陪她。”他说，“我合同没谈完，晚上又要坐飞机走，你不用留门。”
“没事，依依天天生病，身体自然是重要的。”她扶着车门，回以微笑，“我有自知之明，不耽误顾总的好事。”
“……。”
顾清河神色一动。她不待他回答，一关车门，走了。
……
四十分钟后，顾家别墅。
顾依依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望着站在床边的顾清河，露出了歉意的笑容。
“清河哥，打扰你工作了，对不起。”
“没事。赵姨在忙，我爸又不在，我过来是应该的。”顾清河摇了摇头，“你吃过药了，就好好休息。”
“那……清河哥你留到什么时候?”顾依依期待地望着他，“今晚也睡在这，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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