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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臭名事不关己绞头
离着老远,徐宁瞅见屯西口外三十米的庄稼地里,正有五六个人举着木方、抬着木板、或是挂幡,正在搭建灵棚。
在火盆前方有个身穿丧服的妇人,旁边立着一个姑娘,她俩抽动着肩膀,隐隐哭泣,时不时伸手往火盆里填黄纸。
徐宁眯着眼望去,只见到常家兄弟、李峰、孙翠萍和李彤的身影,却未见到李三,想来也是,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办丧事的时候,像父母都得尽量回避。
此外,他还瞅见了老好人于开河、以及牛家兄弟……而举着木方、围栅子的人,就是屯里专门干白事的老唐家人。
走在徐宁身旁的王虎,不动声色的捅咕他两下,悄声说:“二哥,杜大爷搁前边呢。”
徐宁转过头,才瞅见杜守财站在屯西口,两手揣进袖口,嘴里叼着颗烟卷,他没往跟前凑。
而屯西口除了杜守财,还有十几人在看热闹,根本没有要搭把手的打算,毕竟李三搁屯子的名声太臭了,简直臭不可闻,谁都不想跟他家沾上关系。
“诶!”李满堂呲牙凑到刘大明跟前,对着自个亲爹扬了扬下巴颏。
徐宁搂着老妈肩膀,呲牙直乐。
“且这嘎达,烦人!这李山死了,你们别去跟前晃悠嗷,整幸灾乐祸那出,多招人膈应。”
“老好看啦!爸,你自个照镜子瞅瞅,瞅着老精神啦。”
徐宁抓起手推子,转头说道:“谁先剪呐?”
刘丽珍蹙着眉默默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那你就搁家躺着,好好过个年。你说你头两年哪搁家过年啊,吃完饭都见不着你人。”
刘大明有点不情愿,“你会绞啊?别跟大前年一样,你给我脑袋绞的好像狗啃似的!”
他主要是怕李三突然闹事,如果李三让李峰将李山抬进屯子,那事儿可就变大了,毕竟李三不是个讲规矩的人。
给手推子点了两滴油,刘大明感觉好受多了。
“你来屯部取就行。”
徐宁溜达到屯西口,扫了眼一群人,便凑到杜守财跟前,说道:“大爷,眼瞅着快黑天了,搁这杵着嘎哈呀。”
老白婶儿说:“诶呀,你们是没瞅着李三回来的时候,那家伙真是鬼哭狼嚎啊,给老刘的小孙子吓的哇哇叫唤呐。”
杜守财点着头,而旁边的赵大娘与老白婶儿对视一眼,她凑过来小声嘀咕:“诶,这李山被黑瞎子扑死了,我瞅你们好像不咋意外啊。”
杜守财将烟头扔掉,“这不得盯着点么,你们嘎哈去了?”
徐宁往刘大明脑袋上蘸点水,使拢梳挑起一截头发,便掐着手推子来回夹,这个动作像是在玩握力器。
杜守财转头说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家烧火做饭去,待会老爷们回来不得吃热乎饭啊?都往家走吧。”
杜守财笑说:“我掺和这事干啥,谁愿意去谁去,你真不打啊?”
徐宁无奈苦笑,“妈呀,我比划它嘎哈呀,你不都说初九之前不让搁山上动响么,我们都商量好了,初十才去跑山呢,到那时候黑瞎子都就被人整死了。”
但是黑瞎子刚出仓子,李山的枪就走火惊了黑瞎子,老牛家俩小子也是死里逃生,但李山被黑瞎子扑死了……是这么回事不?”
随即,刘大明自个去外屋地洗头,王彪就坐在了凳子前,等着徐宁给剪头发。
虽说前两年徐宁也是在家过年,但他吃完饭就去王长海家推牌九,五更半夜都不回家。
“啊,怪不得呢,这李山到底咋死的啊?我就听老牛家俩小子嚷嚷了两句,好像是说李三领着俩儿子,抢他俩的黑瞎子,后来不知道咋唠的,两帮人搭伙了。
“帮啥帮,帮李三找老唐搭灵棚就不错了,忘了他大孙子被茶水烫破皮,李三是咋搁背后蛐蛐的啦?”
徐宁咧嘴笑道:“老舅,这两年我手艺精进了,你就放心吧。”
李福强笑了笑,他这儿子比以前开朗多了,笑说:“那行,咱往过走吧。”
徐宁笑道:“我说凤儿的头型咋飞边子了呢,你给绞的啊?”
杜守财点头:“可不咋地,这李三纯属胡闹,他们五个哪是正经跑山人啊,就敢拎颗老撅把子去比划黑瞎子……没全都给他们留上山,真是命硬。”
“二宁,那伤了人的黑瞎子不能留,你啥时候有空将它打了吧。”杜守财说道。
刘大明点头:“听他俩说应该是这么个意思,具体咋回事,我们也没瞅着。”
徐宁说:“晌午搁家闲着没意思,就去山里遛遛套子。”
刘大明等人听后一笑,咧着嘴就进了东屋。
徐宁心中毫无波澜的走进当院,便听到刘大明、李福强等人站在外屋地和刘丽珍等人唠嗑,话题自然是被黑瞎子扑死的李山。
这时候别谈什么人情世故,说什么没人情味儿,讲究的就是個规矩。
“诶。”
聚在屯西口的屯亲,你一句我一句,唠的热血沸腾,尽情批判着李三、李山作孽的事儿。
旋即,一帮人起身往外走,翻过矮墙来到了老王家。
王虎接过韩凤娇手里的葫芦瓢,说道:“妈,你过去吧,我们自个整。”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反正死的也不是自个家人,操那么多心干啥呀?有那个操心的工夫,不如去山上拽两捆柴火,这才是实打实的。
否则正常来说,都是搁一个屯子住着的,谁能站在门口看热闹啊?咋地都得伸把手帮着忙活忙活。
“人呐,坏到一定时候,旁人不收,老天爷也得收。你瞅瞅那李山给媳妇打的,我刚才瞅着一眼,脸蛋子还是肿的呢,眼泡子确青啊。”
然后韩凤娇拎着俩暖壶,让王彪掀开门帘子,她走出便翻墙去了老徐家。
刘大明摆手,道:“快拉倒吧,满堂那头型好像狗舔过似的,你净瞎整!满堂啊,走,舅爷给你绞。”
李福强起身说:“老舅,你要不信我兄弟,那我给你绞呗,我搁家经常给满堂绞。”
“这不就是自个作孽么,抢人家黑瞎子嘎哈呀。”
“哈哈,那我肯定会,这都多少年了,你咋还记着呢。”
这件事至少得被屯里屯亲唠一年半载,毕竟是年末大戏,在茶余饭后都是话头,且与李三有仇的人,唠着这事都能多喝三两酒。
从这就能看出来,李三在庆安屯的名声多臭,人品多恶劣。
杜守财笑了笑,“那你心里不得咋痒痒呢,能憋得住啊?”
“今年我哪都不去,就搁家陪着你,行不?”
“诶妈呀,老舅,你多少天没洗脑袋啦?这味儿都冲鼻子。”
“哈哈哈……”
还有些曾经被李三偷过东西的屯亲,咒骂李三咋没让黑瞎子扑死,这老闭登才是最该死的人!
刘大明笑道:“哈哈哈,三五天不洗就这样,谁大冬天整天洗头啊,那不冻脑瓜皮么。”
刘丽珍问道:“你大爷帮着他家办的事?”
六一.二二三.一四八.二零二
“诶呀,我知道哇。刚才回来,我都没往那边瞅,就是碰着我杜大爷了,跟他唠会嗑。”
徐宁拉开门,就瞅见韩凤娇站在锅台前,正使舀子蒯大锅里的开水,往暖壶里灌。
徐凤确实是哪有事哪到,她领着金玉满堂躲在杜守财身后,小眼睛巴巴的瞅着正在痛哭的李彤,在见到徐宁之后,她咧着嘴蹦蹦跳跳的摆手,见到她二哥相当激动。
众人浩浩荡荡路过了灵棚,常家兄弟、李峰等人都注意到了徐宁一帮人,却在见到一眼后,就飞快掰过脑袋,继续干着手里的活计。
李福强在旁边补充道:“好像还说李山被扑死后,黑瞎子就冲着李三、李峰去了,李三给李峰扔下自个跑了,李峰被黑瞎子追了好几圈,后来是牛家哥俩回去,将大斧和铡刀扔到了黑瞎子身上,将黑瞎子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李峰才逃了命……”
“确实挺精神嗷,二宁,你这是偷摸练过啊?”
东屋,炕沿上摆着一个正方形木盒,盒里放着拢梳、篦子、刮刀、手推子和油、披布。
杜守财说话是好使,人群听到这话,皆是转身往屯子里走去,边走边继续说着,一直都没消停。
不要觉得这些屯亲恶毒,没有因哪来的果啊?一些翻眼皮红着眼的人除外,但李三家的条件并不是很好,谁能眼红他家?所以屯亲咒骂李三,那都是发自内心的……
徐宁笑说:“我们正好上山,就碰着了匆忙下山的老牛家哥俩,也是听他俩说了一嘴。”
刘大明一屁股坐到炕梢,说:“你们先剪吧,我等你爸回来再剪也行……”
刘天恩闻言朝着亲爹伸手,摆头喊道:“彪!赶紧帮忙啊,瞅啥呢。”
瞅着杜守财眼睛盯着自个,徐宁摇头:“这事我也没瞅着啊,但我听牛家哥俩的话,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
去年初一,家里来了两波拜年的,他还趴被窝子呼哈睡呢,将徐老蔫气的,拎着铁锹就要拍他,王二利和徐龙、王淑娟紧忙拉着,然后徐宁套上衣服又跑了……
李福强将刘大明按到凳子上,王虎直接抄起披布,围在了刘大明脖子上,然后刘天恩亲爹的帽子摘掉,旋即就涌出一股油腥味。
徐宁笑道:“必须地么。”
刘丽珍没好气的推着他,道:“你快滚犊子!不乐听你说话,烦人!赶紧喊他们绞头去,等吃完饭再让你爸他仨绞,别啥玩应都往一块堆赶。”
就像万业老吴家办事,事主杨三和万业村民都不咋熟悉,但看在老吴家人的面子,也来了二三十号人,还有十多人帮忙整饭菜、端盘子呢。
“可不咋地,二哥,你瞅瞅彪子脑袋都擀毡子啦!”
“诶呀,真是哪都有凤儿哈?二哥,你瞅瞅凤儿,俩眼珠子滴溜转呐。”王彪笑着说道。
“快别整啦,我心都突突……”
“嗯呐,二婶,你歇会,剩下的让虎子整。”
徐宁转头瞅着他咧嘴,“打!但得等到正月初十,到时候56半给我使使,四颗枪心里有底,能把握点。”
“我艹!二哥,这发型绞的挺精神呐!给我也这么绞呗。”刘道。
刚剪两下,刘大明就捂着脑袋哀嚎:“诶我…夹头发,疼!别拽…”
“诶呀,老舅,你咋这么不给面儿呢。天恩,给你爸薅过来,今个我非得好好伺候我老舅一顿!”
“啊,我二婶烧水啦?”
绞头就是剪头发的意思。
这年头剪头发基本都是自个在家整,三五个人换着剪,有手巧的人,还能用炉钩子烫出大波浪卷发,整得挺时髦。
徐宁跟老妈逗个乐,便迈步掀开门帘子进到东屋。
这牛家哥俩确实听话,将徐宁给出的招儿贯彻到底,以至于李三刚回屯子就没了发挥的机会,但以李三的为人,他能善罢甘休么?
徐宁先给他剪两边的头发,然后再剪后脑勺,十多分钟后,刘大明的头发就剪好了。
而站在屯西口观望、看热闹的人,有大部分都是这种想法,横死之人进屯子不吉利,且对屯子里所有人不好。
东屋,刘大明、李福强坐在炕沿侃大山,他一手扯着门帘子,一手招呼道:“老舅,咱去我二婶那边绞头。”
刘丽珍闻言点头,“恩,招唤你老舅他们,去你二婶那边绞头去。”
“嗯呐,要我说,这事你别跟着掺和,那头黑瞎子正在气头上,谁去谁犯险。”
刘大明起身走到镜子前,便瞅见两边头发短,脑袋顶的头发约莫有两根手指那么长。
“哈哈哈…得嘞。”
徐宁刚走到外屋地,刘丽珍转身抬手指着他脑门,“你不兴去比划那头黑瞎子!听着没?要不然我打折你腿!”
“从午后就开始烧,我们搁家都洗完头了。”
徐宁和杜守财在路口分开,各自往家走。
刘大明、李福强等人跟随人群后往家走去。
徐宁搓着徐凤的脑袋,示意让她跟着王彪先回家,等她拔腿走了之后,徐宁才说道:“大爷,伱没瞅我们今个都没拿枪么,我妈放话了,说一直到正月初九都不能搁山里动响,我有这个心,但我妈不能乐意啊。”
“憋不住也得憋啊,要不然我妈不得削我啊。谁愿意去就去,反正我得过个好年,那是800多斤的大熊霸,不是平常400来斤的黑瞎子,想将它壳下来且得寻思寻思呢。”
而对于李山的死,屯里人都没觉得惋惜,且颇有股子除了一害的痛快,特别是李三家两边的邻居,他们几乎天天都能听到孙翠萍的哀叫,只感觉大快人心,并为孙翠萍松了口气,她终于解脱了,不会再挨打了。
徐宁笑说:“虎子,上点油。”
刘大明摸着脑袋,疑惑道:“好看么?”
韩凤娇盖上暖壶盖,转头笑说:“你们自个整吧,暖壶里都是热水,洗头膏搁碗厨里呢。”
“去个蛋滴!”
至于在屯西口庄稼地里忙活的那些人,除了老好人于开河,剩下的人,哪个和李家没点关系?就连于开河,其实也是看在牛宝田的面子,才往前凑一凑。
“得嘞!”
“诶我艹,别整!快拉到得了,别整……”
“兄弟,待会我给你绞啊?”李福强问道。
“行,你先瞅瞅我是咋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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