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大爷真办事微服私访
晚间,六点半多钟,天色已然渐黑,黑咕隆咚的大街上,偶尔人头涌动,几人成群窃窃私语。
老姜家,东屋。
吊挂在房梁上的药瓶已经见底,徐宁屁股搭在炕沿,正在给老姜拔针头。
这时,院门口响起徐老蔫等人唠嗑的声音,没等姜球儿穿鞋下地呢,他们就已经走进了外屋地,然后掀开门帘子走进屋,对着醒来的老姜一笑。
老姜瞅见徐春林和王二利、刘大明打个招呼,却见身后跟着的杨玉生微微一愣,随着徐老蔫将其介绍一番,老姜才热情称呼三哥。
徐龙将装着饭盒的布兜递给王彪,然后去外屋地取了炕桌,姜球儿也下地去碗厨捡碗了。
徐宁瞅着几人都有动作,他就坐在了靠着炕梢的位置,只听着徐老蔫和老姜等人唠嗑,顺便等着吃饭。
几人唠的话题,老姜已经和徐宁简单叙述了一遍,但和徐老蔫等人讲述的时候,却增加了许多语气助词和心理活动。
比如他腿被树枝扎穿以后,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将老豹子卡脖子捏死,因为他害怕死后,只留下闺女一人……那日子过的肯定没眼看。
老姜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啥感谢的话,这种事说了再多谢字,也难抵情分!
况且他心里很明白,徐老蔫等人救他并非是要报恩的,而是出于同屯的关系,也在于之前共同打过猎、他给徐老蔫递过熊踪消息。
杨玉生是個明白人,咧嘴道:“它要是敢祸害牲口和人,那咱庆安小徐炮肯定不能惯着它!”
“诶我……这孩崽子敢跟他爹炸刺呢,来来…过来我稀罕稀罕你。”
刘大明说道:“艹,它要敢追过来,那咱就五颗枪削它!”
徐宁瞅着亲爹,张嘴没发出声音:“你外号就是旁人给起的叫徐老蔫。”
屋内众人相视大笑。
徐宁笑着说:“三叔,我是没准备打这头老豹子,但它也别来咱屯子附近祸害牲口和人,要是……”
徐老蔫撇嘴道:“自个起个外号算啥本事,还整个庆安小徐炮,真敢叫啊!”
老姜说:“我寻思你们谁去街里,帮我把家里的皮子卖了呢。”
他为啥会说这种打消士气的话呢?得从他的身份说起,以他的角度看待问题,这么唠嗑没毛病。
“咋没关系呢,你是咱家顶梁柱,我当儿子的,哪能让你这么累啊。”
徐老蔫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被徐宁抢先:“姜叔,现在我家这种事都是我管,你要卖啥皮子啊?”
“诶呀,姜叔,说啥麻烦不麻烦,反正我过阵子也得去趟街里。”
“你快去个屁吧!”徐老蔫磨牙切齿说道。
“我乐意去街里,爸,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姜叔,我琢磨皮子等过几个月能涨点价,你不如留手里等等,开春之后再说呗。”
一旁,王彪和姜球儿站在屋门口,两人相互对视瞅一眼,随即咧嘴一笑。
“哈哈哈,诶妈呀,三叔,你瞅瞅给我二哥夸的,脸蛋子通红哇!”王彪大笑。
徐老蔫闻言愣了愣,一把拽着徐宁胳膊,“你姜叔有事找我,跟你有啥关系?”
“哈哈哈……”
杨玉生皱眉说:“说句不好听话,老姜算是没注意自个摔的,这老豹子没伤人……”
老姜低头想了想,摇头:“不行,该卖就得卖,涨价也是那么回事,穷不了富不了。二宁,这事就麻烦你了。”
徐宁两手一摊,装傻道:“我啥话没说啊,爸,你这是干啥,这不是让我三叔姜叔笑话你么。”
徐老蔫说道:“既然你能趴在草窠子里活下来,没被老豹子叼走,就说明这头豹子没搁你身后跟着。”
杨玉生笑道:“老弟,给三哥个面子,拉倒得了。”
再者老姜也不是个耍嘴皮子的人,他一般只用实际行动说话,从来没有吹牛比说大话的时候。
“你且喽这!”
“行,告诉你嗷,今个是你三叔救了你,要不然我腿给你打折!”
姜球儿说:“爸,不用。”
刘大明点头:“备不住。”
老姜说道:“大哥,你们啥时候上班啊?”
徐宁抬头咽下嘴里食物,道:“家猫都记仇,更何况是老豹子。我姜叔给它五枪,如果它受伤了,我琢磨它肯定得闻着姜叔气味追过来。”
对于老徐家的相处方式,屯子里大多数人都有所耳闻,有些人嘴里瞎叭叭,有些人也会夸两句,毕竟当爹的不像爹,儿子不像儿子,瞅着有点倒反天罡。
徐老蔫瞅着老姜,说道:“二宁不愿意去街里,兄弟,这事我帮你办。”
笑罢,老姜说道:“我这有六张黄皮子、五张灰狗子皮,还有三十多张跳猫子皮,我寻思全都卖了,等球儿开学得交学杂费,买作业本啥的,还得给她买几件衣服,今过年都没穿好衣服……”
徐宁闻言道:“那也不用卖这么多皮子,卖几张灰狗子皮就够了。”
刘大明紧忙拦着徐老蔫,“姐夫,拉倒得了,二宁啥话都没说,伱急啥眼呐。”
杨玉生瞅着扒拉饭菜的徐宁,问:“二宁咋想的?”
老姜揉着脑袋说:“大哥,其实这事我也说不准,也兴许是你们牵着狗过来,那老豹子闻着味跑了……”
“咋地不得过完十五啊,咋地,你有事啊?”
“那是肯定的,大皮才多大点,一张好豹子皮做个褥子都够了。”
“还得买米面油啥的呢,哪能够啊。”
老姜说:“行!我听说豹子皮值不少钱呢,都比大叶子值钱!”
徐老蔫转头问:“你去街里干啥啊?”
徐宁说:“年前许炮的儿子许鹤来个电话,说年后过完十五,他搁省城给我捎点东西……”
“啥东西啊?”
徐宁摇摇头,“不知道啊。”
徐老蔫一撇嘴,“你就瞎特么藏心眼吧!我还不知道你。”
在老姜家唠到八点多钟,徐宁等人便要起身回家,老姜紧忙让姜球儿去送送,徐老蔫将其拦下,随后放话道:“你俩明早晨别整饭了,到时候让彪给你俩送。”
“大哥,不用,家有现成饭……”
徐老蔫一摆手,便与徐宁、杨玉生等人离去了。
刚走出院门,王彪就抓着徐老蔫溜须道:“大爷,你是真办事啊!谢谢大爷。”
“客套啥,谁让我是你大爷呢,不像我家那小瘪犊子。”
王二利说道:“大哥,二宁这阵子表现挺好,你老骂他干啥呀。”
刚才在老姜家唠嗑的时候,徐老蔫抽空去趟茅房,王彪见缝插针追了过去,与徐老蔫唠了会嗑。
主要就是说老姜有点看不上他,他想改变下老姜对自个的看法。
再一结合老姜受伤卧炕,以及他家里没多少吃的东西,王彪就想出给老姜和姜球儿送饭的招儿。
姜家拢共就俩人吃的也不多,正好借这个机会,王彪想和老姜套套近乎,要不然能争先恐后去拿尿盔子么。
“彪啊,你是真认准球儿了啊?”王二利搓着脑门。
他倒是没教育王彪早恋的事,因为这年头有很多刚念完初中就结婚的,王彪现在十四岁,再过四五年也该搞对象定亲了,所以现在铺条路并不早。
“嗯呐……”
徐宁调侃道:“去年就写情书了,那肯定是认准了呗。”
“诶呀,二哥,你咋还笑话我呢。”
“我是夸你勇敢,笑话你干啥。但你现在这个年纪,寻思这些事有点早。”
“二哥,你不是说现在国家提倡自由恋爱么。”
徐龙说道:“那你就早恋啊。”
“大哥,这哪是早恋啊,我是寻思姜叔老瞅我不顺眼,我想溜溜须。”
徐老蔫大笑:“哈哈,这对劲!溜溜须没毛病。”
走到岔道口,众人就各自回家了。
回到家中,和刘丽珍唠了会家常嗑,徐宁和关磊就回西屋睡觉了。
由于连续打了两天猎,人和狗都需要歇一歇,所以次日早晨刚吃完饭,徐宁就寻思去东山遛遛套子,就当做是饭后消化食了。
他提起去东山,王虎紧忙起身要去换衣服,随即王彪、刘天恩也举手说要跟着去,他俩在家歇了一大胯还是有点疼,但精神头已经恢复了。
杨玉生喝着茶水说道:“二宁,让你爸几个搁家歇歇,我跟你去山里头溜达一圈。”
徐老蔫窜起身,说:“三哥,哪能让你自个去啊,我得跟着。”
“不用,我和二宁去溜达就行,你们都搁家吧,连着跑两天再好的体格子也累挺,我是当做消化食了。”
徐宁明白杨玉生是啥意思,他应该是想去林场后身或者楞场附近瞅瞅。
“那就听我三叔的,你们都搁家吧。”
李福强说道:“我得跟着去啊。”
杨玉生摆手说:“你也搁家,你要是搁家闲不住就去拽点柴火。”
“啊。”李福强点点头。
随即,徐宁取下挂在墙上的56半和老撅把子,再抽出几根绑腿,背着装绳子的布兜和杨玉生出了门。
刚走出屯西口,杨玉生就问道:“东山有楞场吧?”
“有,咱直接去楞场啊?找个就近的,当做消化食了。”
“哈哈哈,你小子还挺会学话。那就先去楞场瞅瞅,我也知道看不出啥,但瞅一眼心里有底啊。”
“明白。”
两人顺着老林子进入东山,这片山没有高峰,全是低矮山包,漫山遍野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最多的就是水曲柳、红松、冷杉,其次是刺五加、刺老芽、老虎杖子这种灌木。
在东山走了七八里地,才到了最近的22楞场,此时楞场里已经有人在干活了,伐树的、挂套的、归楞的、记数的约莫得有三四十人,因为没过正月十五,所以回楞场干活的人比较少。
杨玉生和伐树的工人唠了两句,便和徐宁去到楞场里转了一圈,他发现楞场的木头楞子,摆放的都挺整齐。
“工人就住在窝棚里?那能暖和么。”
徐宁点头:“暖和,三叔,别小瞧这窝棚,管不少事呢。窝棚里边是个大炕,能睡三十多人,窝棚里就点俩炉子,再将炕烧热乎,睡觉不遭罪。”
杨玉生指着窝棚,点头:“那我进去瞅瞅啊?”
徐宁直接推开门,迈腿跨进去,瞅见有一老头坐在炕上喝酒,他打声招呼:“大爷,我进山打猎有点渴了……”
“渴了?渴了自己倒水喝,茶缸子搁炕梢,暖壶搁炉子旁边,自个倒!你打猎咋跑这头来了?”老大爷挺爱唠嗑,闲问一嘴。
“这不是跟我叔来东山遛套子么,啥都没瞅着……”
杨玉生进屋打量一圈,感觉温度够用,因为刚进窝棚就感觉一股热气扑面。
“老哥,咋头午就喝啊?”
老头笑说:“头午喝点精神精神,你来一口啊?”
“我酒量不行,一口就下不去山。老哥,这屋里瞅着挺暖和啊。”
“暖和!头些年就是烧炕老特么冷了,大半夜都能被冻醒,后来林场有个领导姓郭,特意给送的炉子,这炉子都是新的,刚使两三年……”
杨玉生一怔,问道:“这俩炉子是林场给配的?每个楞场都有啊。”
“嗯呐,都有!林场领导说啥玩应,工人休息不好,搞不出产量。
年前我还听说,林场要请人打牲口呢,到时候把肉分给我们楞场,一月最少吃顿大肉,后来也没信了,不知道咋回事。
诶,你俩打猎应该经常能吃着肉吧?”
徐宁笑说:“七八天能吃着一回吧。”
“诶妈呀,那你们这日子过的正经不错啊,我们家俩月能吃一回肉都不善了。”
徐宁说:“这不是有点打猎的经验了么,隔三差五能下点货。”
“啊,那你俩这不行,你得跟小徐炮学。知道小徐炮不?就是庆安老徐家的二小子,诶我艹,年前壳死一头六七百斤的大猪啊,老特么有能耐了!
现在那大猪还搁林场门口立着呢……”
杨玉生闻言瞅了眼徐宁,笑道:“小徐炮谁不知道啊,我们也有所耳闻,确实挺厉害。”
“那可不咋地,也是年前,这小徐炮就整死两头黑瞎子……”
听着老头吹嘘自个的徐宁,的确有那么点尴尬。
喝了酒的老头,话多一点,絮絮叨叨的也能理解,但徐宁没有跟他表明身份,毕竟说了也没啥用,除了装比一时爽,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五分钟后,徐宁和杨玉生走出窝棚,俩人直接朝着林子里走去。
“你咋没跟老哥说你是谁呢?”
徐宁笑道:“三叔,我也不是小孩。”
“对喽,那刚才他帮你吹牛比,你心里啥感觉,挺爽吧?”
“那肯定的!”
杨玉生笑道:“自个听听就行,特别是你做这种有危险性的工作,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别觉着旁人抬你两句,你就往起飘。”
“明白,要是以前我肯定飘到云彩里去了,现在肯定不能飘,因为屁股已经扎根在这片土壤了。”
“好!今个收获还凑合,你郭舅是个认干的领导啊。”
徐宁笑说:“三叔,我郭舅是有点小毛病,但他办了不少实事,这都是有目共睹的。”
郭兴民的小毛病大多数人都知道,在市里林业局也有些传闻,那就是特别爱钻营,徐宁琢磨他上辈子被冷待、原地蹲坐好几年,就是因为这个小毛病。
杨玉生点头:“恩,没进窝棚不知道,一进吓一跳。关心楞场工人的住宿情况,确实挺务实。”
为啥这么说?因为楞场工人是楞场的把头自个招来的,和林场没有啥关系,而郭兴民能将视线放在楞场工人身上,就说明他的确很务实,也知道工人的不容易。
“三叔,还去28楞场不?”
“不去了,眼瞅着快到晌午,咱俩赶紧去遛套子,然后往家走。明个也得搁家歇着吧。”
“嗯呐,狗得搁家歇两天,我爸体格子也不咋地,他昨个都是硬撑的。”
杨玉生笑道:“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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