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司马懿此时面上表情也是古井不波。
非是不欲情绪外露，而是司马懿一向深藏不露。
与那些暗中依附者不同。
曹丕能轻易洞察其心计与欲望。
哪怕如陈群那般的智者，亦觉可控。
唯独面对司马懿，曹丕只觉此人思绪如渊，深不可测。
令曹丕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戒备与好奇。
虽然司马懿是他曹丕的心腹好友。
也经常为他出谋划策指点迷津。
但由于天生的城府与心计。
曹丕还是心中还是保留着对司马懿的提防。
司马懿似乎是没有察觉到曹丕的复杂眼神。
却是语调平和道：
“此中道理，说来简单。”
“于禁性格孤傲，不轻易与人交心。”
“而张辽则是审时度势，识大体顾大局。”
曹丕听闻，顿时也是来了兴趣。
即便话题并非他最忌惮的曹彰本身。
但探究张辽于禁二人的品性，亦不失为一件乐事。
想到这里，他也是不由得观察了一番左右。
然后伸手向一旁示意道：
“仲达先生，不妨移步详谈。”
司马懿闻言也是缓缓点头。
随后跟着曹丕的步子，离开主公曹操下榻的府邸。
等出了地方之后，才继续道：
“于禁当前虽受丞相器重，在军中位高权重。”
“几可与夏侯惇、曹仁几位宗亲将军比肩，然……”
“其性格之缺失，却如同暗藏的锋刃，致命且不容忽视。”
“众人只见其治军严谨，御下有方。”
“就连军纪混乱的青州兵亦能收服。”
“‘上将军’之称，当之无愧。”
“但在同僚之中，却是不善交游……”
“公子可还记得昌豨之事？”
“于禁当年处理此人之手段，可有印象？”
司马懿此时一语激起千层浪。
曹丕脑海中瞬时浮现昔年情景！
建安十一年，前泰山贼首、东郡太守昌豨二次反叛。
曹操遣于禁征讨，久攻不克。
最终夏侯渊受命相助于禁。
两军夹击之下，昌豨退无可退，再萌降意。
而面对夏侯渊与于禁。
贼首昌豨一念之间的抉择，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昌豨忆及往昔，与于禁谊深情厚。
遂决意俯首，乞降以全故交之义。
帐内群英皆以为昌豨既归，对其生死量刑，理应遣于主公曹操决断。
但众人没料到，于禁却是挺身而出。
表示应立斩此人以正典刑。
“尔等岂忘主公金科玉律乎？”
“临危始降者，法不容恕，遵律守正，方显臣子之道！”
“昌豨虽为吾旧知，然情不可越法，义不私故。”
“吾岂能因一己之私，而隳忠贞之节！”
一番发言当即振聋发聩。
言毕，其与昌豨泪眼相对。
手中刀光一闪，刹那间情义两断。
此事传至曹操耳中，亦是喟叹连连：
“昌豨舍我而择于禁，盖天命矣！”
自此，曹操心中对于禁更添几分敬重，视若股肱贤臣。
回到眼前，司马懿也是静观曹丕面色。
待其醒悟后徐徐开口道：
“于禁军法严谨，自然是忠君之理。”
“然，若为律法而斩故交，未免苛酷无情，过犹不及。”
“此人若权柄加身，或可令士卒畏威而奋战。”
“同僚畏其主上恩宠，不敢不从。”
“然而一旦失去主公宠信。”
“便是再难得麾下军卒之忠心，同僚亦不为其援。”
“是以，吾敢断言——”
“如于禁者，孤立行法。”
“日后若遇险境，恐死无葬身之地也。”
“故而此人不易驱使，即便暂效忠心。”
“亦潜伏危机，累及背后之主。”
司马懿此论，精妙绝伦。
若司马德在侧，必惊叹自家二哥眼光毒辣。
皆因历史轮回，于禁最终恰如司马懿所预言的这样。
在原来的世界线中。
襄樊一役，魏师折戟关羽阵前。
虽世人皆知于禁实乃遵曹仁之令。
误屯洼地，致水淹七军，然追责发难之际。
世人仍将矛头直指于禁，使之承败军之咎。
而曹丕作为后来的魏主更借此机，以辱为刃。
在于禁归国后，终不堪其辱，含恨而终，保全了曹魏的颜面。
溯本求源，皆因于禁孤傲不群。
情薄于世，终至孤立无援。
当其忠侍之主弃他而去。
人生末路，众叛亲离，仿佛宿命使然。
而曹丕聆听着司马懿洞若观火的剖析。
顿时也是心悦诚服，复思张辽之事，又问曰：
“先生，那张文远又如何？”
“先生何以言其能审时度势？”
司马懿的回答也是言简意赅。：
“张文远若非明哲保身，当年吕奉先败亡之时。”
“其早已身首异处矣！”
郡司马懿那冷冽如剑的话语字字锥心。
令曹丕哑口无言，内心的惊涛骇浪难以平息。
却是张辽要是不懂审时度势。
当年下邳一战，早已命丧黄泉了！
而司马懿，这智谋似海之人。
只消片语便能洞悉人性幽微。
犹如将人心置于阳光之下，个中玄机显露无遗。
那份从容与犀利，让曹丕不禁面色微变。
眼中闪烁的不仅是敬佩，更有几分深藏不露的戒备。
“仲达先生今日一席话，令我受益匪浅！”
曹丕双手谦恭合十，向着司马懿深深一揖。
司马懿则是急忙偏身回避，眉宇间流露出诚挚的谦逊。
“公子过誉了，以您的才智。”
“此等微末，早晚自会领悟。”
两人一番简短交流后，随即并肩而行。
坚定地迈向城门之外走去。
似乎预示着未来的道路。
二人将如狼狈一般互为助力。
与此同时，另一边通往城南军营的小道上。
曹彰司马德与于禁张辽正策马同行。
相较于曹彰谈笑间的轻松自如。
以及司马德的风轻云淡。
于禁与张辽却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只因二人皆揣测不透，眼前这位鬼谋军师的心思。
而此时，跟在几人的马后。
还跟着一位曹彰的亲卫。
而此人正是在司马德身边，修习文章已久的弟子邓艾。
此时，这小子心中是既忐忑又期待。
紧紧盯着于禁与张辽背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恩师这一趟。
专门带他出来的用意。
而就在邓艾思绪万千之际。
司马德却是突然勒马喊住曹彰。
同时眼神也是忽然望向于禁与张辽。
而这一动作，仿佛宣告了一个决定性的时刻。
于禁这位历经沧桑的将领，在被司马德直视。
一股莫名的不妙预感也是涌上心头。
“于将军，江夏一战之始末，可还记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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