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虽不自称天子,实则已握天下权柄。
如今王位得手,天子皇帝也是虚位以待。
对此,一些铁杆拥曹之臣心有不甘。
认为既然已行至半步,何不干脆一步到位,取刘协而代之?
不过曹操心中自有盘算。
他的一次次退让,即是谦逊的表演。
也是对汉室的忠诚宣告。
之前的那些表态犹在众人耳畔。
若自己食言而肥,颜面何存?
更甚者,他若此时称帝,即是宣布汉室覆灭。
如此一来,他人亦可效仿。
如今孙权据江东自成一国。
而刘备以汉室后裔自居,皆对中原虎视眈眈。
与其这些狼子野心之辈僭越,他曹操不如退而求其次。。
讽刺的是,那些高呼尊崇周礼之人,终得“复古”。
却非周武盛景,而是诸侯割据、天子式微的东周格局再现。
随着曹操登基为王,小朝廷由“国中国”晋升“国上国”。
无需再看许都脸色,连奉常宗正。
这些象征汉室权威根本的职位,也落入曹氏手中。
曹操诸子亦随之荣升,在众人眼中一向备受冷落曹彰。
这一次也封为鄢陵侯。
其余曹氏诸子如曹冲、曹彪、曹衮、曹峻等。
也是各获显赫封号。
曹操通过一番封赏,巩固了曹魏的宗族根基。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
魏国尚未确立储君,曹操心中的继承人选依旧是个谜。
自古以来储君被喻为“国本”。
不但关乎家国兴衰,还牵系多少官员的仕途命运。
谁都看得出来,曹操在这件大事上还在犹豫。
因此,篡夺之路需与军事征伐并进,逐步实施。
曹操梦想于有生之年实现最后的布局。
然而,命运弄人,他称王还未满月。
太史令便急报日蚀之象。
天象异常,似在预示着未来的动荡不安。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推崇儒家天人合一之说。
此后,就连王莽与光武帝皆对此坚信不疑。
人间灾异,苍穹必预兆。
而日食,则被视为天谴之罪。
在整个东汉王朝,从来不乏日食的记载。
建武三年,日食突现,赤眉军樊崇趁势作乱。
建武七年,日食再现,隗嚣蠢蠢欲动。
及至永平八年,广陵王刘荆逆谋于日食之下。
永平元年,日食再临,天下暴雨成灾。
永和五年,日食阴翳,凉州羌族叛乱始起。
熹平二年,黑日蔽空,十常侍弄权朝堂。
初平四年,日隐光芒,李傕、郭汜令长安陷于动荡。
曹操虽不信灾厄与天意直接相关。
然朝野舆论如潮,质疑四起,令其苦恼不已。
此次日食,难道预示他称王列土将带来浩劫?
而纵观前朝旧例,每逢天象示警。
三公必代天子受过,引咎辞职。
然而时至今日,三公之位早为空壳,皆系于曹操之手。
这难不成真要他自去丞相尊位以慰天意?
幸亏朝廷还有个右御史大夫郗虑。
这位汉室老臣,虽有名无实,却已经垂垂老矣。
却还能被曹操拉出来当靶子。
这位倒霉的老大夫被匆忙推出来顶嘴。
以堵住朝野上下的悠悠众口。
然而,日食的预兆仿佛仅是序幕。
自春至夏,河北大地滴雨未降。
干旱肆虐,这无疑又是一场天灾大难。
对曹操来说,若是敌国外患,尚可用兵戈抵御。
而朝臣预谋反叛,亦可严法惩处。
但若天降灾祸,又将何以为计?
一时间,坊间流言四起。
单靠镇压捕杀,不仅难以根除,反致人心惶惶。
而曹操更是深知,这只不过是有心之人。
想借天灾发难罢了。
说到底,天下间还是不少人心向汉室。
看不惯他曹某人如此肆意妄为。
为此,曹操借铜雀台宴游之名。
汇聚学识渊博之士与心腹谋士,希望可以共商对策。
宋衷、邴原、董遇等饱学儒士。
此前不过是在野的清谈。
如今被聘为国学学士,又收到魏王的邀请,均感荣耀非常。
而原本被迁移到中原的张鲁。
其作为能沟通天地的天师道领袖,自然也是不可或缺。
甚至,就连程昱贾诩娄圭,这些个已退居幕后的幕僚谋士。
也被一并请来铜雀他。
而作为如今主持教化的国学博士钟繇,自然也是必须到场。
一时间,几位天下鸿儒名士齐聚一堂。
谈笑之间附庸风雅,好不热闹。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曹操见时机成熟,遂提出天象异变与民间舆情,恳请诸贤献策解围。
不过此间原本多以名士自居,不轻易涉及朝政。
但此时酒兴正浓,众人的响应也是异常热烈。
作为国学学士的邴原,此时率先说道:
“国之将倾,天先以灾异警告。”
“若仍不自省,则以奇象警戒。”
“此乃天人相感之理,契合《尚书》之意。”
“依臣之见,大王当深自反省。”
若换他人,曹操恐早已色变。
然念在邴原年高德劭,也不便当场驳斥。
其实吧,他曹某人请这些人过来。
可不是让他们来劝谏自己的。
然则,他眼前急需一个可行之策。
说起那些个平息天灾的礼法仪轨。
这些个德高望重的大儒名士。
总应该比那些年轻人要懂一些吧?
曹操此时暗自思量。
或祭天祈雨,或减赋轻徭,或大赦天下。
不管是谁,随便出个主意都行。
甚至若他们愿意挥毫泼墨。
提笔撰文颂扬其德,粉饰升平。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遗憾的是,这些个大儒名士,似乎并不太懂事啊!
只见曹操还没来得及出声回答。
只见另一边又站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
“邴老先生所言极是。”
此人乃荆州大儒宋衷,章陵人士。
昔日是荆州牧刘表的座上宾。
襄阳创立官学,修订五经,声名显赫。
而众人闻其发言,皆凝神聆听。
只见他指天划地,谈吐不凡道:
“春秋有载,昔日宋景公之时,荧惑守心。”
“景公急召臣子韦询问对策。”
“子韦言,‘荧惑乃上天之惩罚。”
“宋国分野,此祸将及君王,可转嫁宰相。”
“景公反驳,‘宰相乃治理国家之人,若将灾祸转移给他,不吉。’”
“子韦又建议,‘可转嫁民众。’”
“景公于心不忍,言道,‘民若死,寡人何忍独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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