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头皮发麻,内心呐喊要反抗,要继续装傻,然而双手特别诚实,捡起地上的茶坏揣进兜里,费了一番功夫方才解开那人的穴道,让他滚。
那人拜道:“姑奶奶,小的石大福知错了,小的告退,姑奶奶万福金安。”
秦羽微讶,石大福?陆锦年提过,这人嘴碎得很,特别招人烦,但打听消息是个好手,而且心肠非常好,而且从不因心善而误事,是陆锦年忠实的支持者,听他语气绝对信得过石大福。
“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秦羽计上心头,朝麦冬打了个眼色,眼下是个很好的开端,竟遇见个稳健的包打听,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好兆头。
麦冬拿捏不准,只好取了两颗银粿子约二两,递给石大福。
秦羽淡然道:“拿着吧,请你吃茶。”
石大福哪敢收,但想了想又收下,拿出手帕飞快抹掉嘴角的血,拜道:“谢女郎赏钱。”
秦羽微微点头,思慕之色浮上眼底,缓缓扭头望向二楼临窗雅座,先前的锋芒逐渐被情思取代,隐隐透出求而不得的忧伤,令人动容,恨不得把她所想捧到她面前讨她欢颜。
那处正是陆锦年所在。
石大福抬头看见这一幕,暗道不好,咬牙又挠腮,踌躇了一会儿,终是说道:“女郎,陆世子又岂是你能攀附的……哎!他已有婚约在身,对方是冷府嫡女,空谷幽兰般的人物。姑娘若妄想凭己殊色往上撞,即使能撞开世子爷心窍,顶多也是个下贱的妾。常言道宁为穷人妻莫当富人妾,还请女郎自爱。”
一个能拿茶杯隔空点他穴位,且他短时间内冲不开穴道的少女,断然非凡品,可江湖儿女在权门贵户眼中,只配当只看门狗,又怎容许她登堂入室!
秦羽上前一步,认真地小声请教:“敢问石侠士,若我想为正妻,可有通天大道?”
“哎呀!”石大福十分为难,跺脚又握拳,“妄想啊,女郎,万万不可妄想。”
秦羽以江湖之礼拱手道:“有请侠士入内唠嗑几句。”
她嗓音低低脆脆,听上去似是寻常,却蕴含着诱人的魔力,请君入瓮。
“女郎您,真是折煞小人啊。”石大福神色沉重,本想拒绝,但当秦羽走出两步时,他连忙跟上去,但步伐自然而然始终与她保留五步以上的距离,而且微躬着身,仿佛这些礼数理所当然。
麦冬与白芷如履薄冰,绷紧了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待秦羽落座,招呼石大福坐下,见麦冬和白芷立于自己身后,示意她们一块坐,她们只好照做,却如坐针毡。
齐衡早已来到大堂,本想上前说话,见秦羽竟邀蔑骂她之人一同吃茶,双腿突然麻了,该是回包厢的,却转身要了另一个角落的桌子,借品茶暗暗偷窥。
秦羽问石大福爱喝什么茶,石大福立刻露出受宠若惊之色,他自己都难以理解,往日他面对权贵大抵都能处之泰然,面对这女郎时,心里已然没底,很是紧张。
“由女郎做主。”石大福低着头,瞅着平整的桌面,脑壳发昏。
秦羽点了壶民间能喝到的最好的龙井。
石大福喝上顶好的龙井时,突然浑身发颤,龙井带龙字,这女郎真的胃口不小,世子爷正是龙子凤孙中的凤孙呀,他曾祖母乃已故去的永宁长公主。
“女郎有想法是好事,但是,就是……”无形的威压不知从何方压来,那些轻贱、劝退之语鲠在喉咙,使他词穷。
秦羽微微笑着,心里计算着适合的时机,觉得差不多火候了,饮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说:“要么我花重金请个道士好好合算一下八字,自是宜室宜家,大利世子爷,或许会有希望?”
石大福听后,一边琢磨一边道:“女郎此举不失是一个办法,我听人提及玄清道长游历至清风观,离京城不过几十里路,若您有能耐说动他为您卜算,且……”
有些话不便明说,但明白人心知肚明是何意。
他又道:“但是最多只能让你从后门进府改为角门,充其量也只是个贵妾呀。”
秦羽面不改色,可心里狂喜:这真是个实诚人,就这么让她得到了玄清道长的行踪!此人便是误入岐途,沦落为刘皇后一族使唤的所谓“世外高人”,他是刘皇后拔除陆德妃满门的重要一环!
现时若能掌握玄清的行踪,她凭着前世经历,定能想一个万全之策,先发制人。
石大福以为她涉世未深,不知高门里的弯弯道道,加重语气压低声音道:“某些内宅斗争不比江湖清白,甚至更加残酷龌龊,若您是个妾,不论多得宠,主母想发卖您就发卖您,您可要明白个中厉害,万不可钻牛角尖呀。”
秦羽秀眉轻蹙,现出忧愁与不甘:“难道别无他法?”
石大福看都不敢看她,只盯着清澈流香的白瓷杯,脸上不知是热气薰出的水珠还是汗珠,密密麻麻。
“女郎,天大地大,一入侯门深似海,还是罢了吧?”
陆世子神仙般的人物,国之栋梁,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又岂容他人轻易算计?
明明此女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偏生石大福再也没胆量开罪她,甚至为之前冲动的言论忏悔,一再好言相劝。
秦羽认真地想了想,接着微笑道:“无论我能不能飞上枝头,侠士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她这一轻盈笑靥,如寒梅傲雪初绽,暗香微动,使人怦怦然;而里子是由腥风血雨杀出来的临朝称制的皇太后威仪,在她有意的克制下,还是自然流露出些许,更使她可望不可即。
石大福突然站起来,他坐不住了,那股威压到底从何而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要站着缓缓。
“女郎,小人愧不敢当,小人才疏学浅,小人粗鲁莽撞……小人遵命,但凡女郎用得着小人的地方,愿效犬马之劳。”
明明在婉拒,然而渐渐变了调子,从命犬马了。
秦羽轻敲桌面,她很满意这个结果。
二楼亦有人不约而同在轻敲桌子,二人一先一后,但节奏逐渐重合。
陆锦年蓦然睁开深渊般的琥珀眸子,那敲击声在他脑海回荡,他微微眯眼,幽深的目光落在对面的折扇上。
他拿起折扇,扔进旁边的竹篓,起身离开。
未几,折回,捡起,还揣于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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