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嬷嬷见秦羽能来非常欣喜,原来心里还愁着怎么请她来一趟。
她连忙向两位主子行礼,笑道:“羽姐儿来了,夫人刚醒,我这正要禀报老夫人来着,老爷可回府了?”
秦羽估计父亲要是回府也得晚上,很大机会在衙署留宿,刑部侍郎通敌一案非同小可,陆锦年大概会避嫌,把案子交给三司会审,今日上午陪着她去城北就是一个隐喻。
“父亲还没回来,我先进去看母亲。祖母慢点。”
她搀着老夫人迈过门槛,进了里头。
林氏躺在高床上,盖着梅兰竹菊团花纹的米色丝被,只露出白皙的颈脖和脑袋,双眼睁得极大,看着帐顶。旁人一眼看过去并无不妥,然而稍微留意她的眼神,会发现一种异样的呆滞。
她的眼珠子似乎凝固了,无法转动,就像画上去一样。
随着秦羽和老夫人的靠近,林氏下颌不由自主地颤动,嘴唇也在微微蠕动,看得出明明很想说话,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神采全无。
“母亲,我来了。”秦羽侍候老夫人在圈椅坐下,而她则坐在床畔,俯身看着林氏的脸。
她们母女长得有七分相似,特别是一双丹凤眼,区别只在她比林氏的眼睛更大些,眼尾上扬的弧度恰如其分,添了三分英气更加艳丽。
林氏听见秦羽的声音,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身体麻木完全不受控制,仿佛被千斤顶压住,没有丝毫反应!她想说话,但牙关像上了锁,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她尝试动动手指,却感觉不到丝毫回应,怎么回事?
“唔……”林氏发出恐慌的嘶鸣。
方才醒来时,她只是以为自己怒急攻心得了急病,四肢无力而已,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病来如山倒,非常严重,可能瘫痪了!
她的心猛地一颤,惊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淹没。
“呜——!”林氏嘶声如泣,充满恐惧。
老夫人于心不忍,出言安抚,“秀华你别担心,这情况只是暂时的。昨晚你昏倒时,沈医师已立刻为你诊治,一切会慢慢好起来,你安心养病即可。”
林氏喉咙滚动,发出悲伤的音节,双眼蓄满泪水。
秦羽秀眉轻蹙,她在想祖母方才提及父亲非常在乎母亲,这么些年来,父亲身边除了母亲,只有黄姨娘一个妾室,听说还是母亲把父亲灌了酒才成事,鉴于父亲前世今生都非常爱惜她,确实不宜做得太绝。
父亲曾为了她稳坐朝堂,以身犯险,难道她要逼父亲跪下,求她饶过母亲?最好河水不犯井水,各自安好。
沈文薏说能治,断然是真的,她也没暗示拖延病情,大抵按正常治疗应该很快能好。
只是她有些担忧,因为沈文薏明显依仗她唐外祖,而沈文薏现时的医术,尚未达到前世入宫前的高度,治疗起中风重症恐怕很棘手。
老夫人见秦羽十分冷漠,念及自己三个儿子,女儿乃妾室所生,也能把女儿当眼珠子养着,断无法理解林氏的行为,可是林氏到底是他儿媳妇,给秦家生育了三个孩子。
不能不管呀。
她轻轻拍了拍秦羽手背,却没说话。
秦羽回过神来,给了老夫人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把手探进暖和的丝被内给林氏用点穴法推拿,缓缓打开了话匣子道:“母亲您是否有很多疑问郁结在心?”
林氏呼吸变得急促,哼哧哼哧地呼气。
秦羽接着说:“先从惜玉指证惜薏陷害那事我说起吧。当时我给惜玉说了句话,吴三郎那日所系青色香囊是惜薏的,她的给惜薏扔了。”
她清楚记得三月初,秦惜玉绣好了桃花纹香囊想送吴三郎,羞羞涩涩地给秦惜薏说了,秦惜薏主动说帮秦惜玉送。
结果与几户世家游园当日,秦惜薏把桃花香囊人扔在路边,再把自己的青色梅花香囊送给吴三郎。秦惜玉以为吴三郎与别的小娘子好上,因此才充满危机感,否则她也难以三言两语说动精明的秦惜玉。
林氏喉咙滚动咯咯咯的,像咳嗽咳不出来一般,脸都胀红了。
秦羽看到床尾案几上有个医箱,斟酌着要不要给林氏先下针通窍穴,估计沈文薏已经扎过,但手法行穴不同,效果天差地别。
“你最关心的李青玉用蛾子粉害我一事,真相很简单,我看透了她的伪善,故意让白芷去找秦惜晴借衣裳,她果然按捺不住要对付我,命琴和弄来蛾子粉弄到白色那件衣裳上面,我估计她为了瞒天过海肯定亲自试穿过。”
“所以二婶母女才不会怀疑她。然而她心知肚明,父亲的亲生女儿才会因沾蛾子粉起风团子。”
“但在废弃里找到的那小包蛾子粉,则是我放进去的,否则怎能令她原形毕露。”
秦羽语气非常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可在林氏听来,比怨她恨她,更要令她难受,就好像把她放在烤架上慢火细烤,凌迟也不过如此罢了!
豆大的泪珠自青白僵硬的脸滑落,林氏一下子苍白了十岁。
“至于黎嬷嬷侄子、林家、姜家的事我是怎么知晓的?还得感谢母亲罚我跪祖宗。”
宽恕是不可能宽恕的,她不爱这个女人,于她来说唯一的可利用价值,便是维护一下场面罢了。
林氏无声的呐喊、嘶吼,可惜发出来的只有低低的呜咽。
“母亲,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秦羽微暖的指尖,搭上林氏脉搏。
“你我母女一场,这场较量不迁怒他人,已是我对你予我生命最大的报答了。”
脉象确实如沈文薏所断,因着年轻和抢救及时,能康复,但必须要抢在经脉因瘀堵而硬化前。
秦羽回身从药箱取出银针,再坐回床畔,示意黎嬷嬷守着别让人窃看,也不避老夫人,掀起丝被。
林氏全身赤着,雪白的身体保养得宜。
她们母女连身形都那么相似,丰胸翘臀,与李玉青小胸小屁股有明显的区别。
“过会我会将李猎户送到京兆府法办,李玉青送出秦府,你恨也我也罢,有句话必须告诉你,我宁愿你从来没生下我。”
秦羽呼了口气,内心最深处的黑暗角落突然拨云见月,生出光亮。
她笑着,一边活动手指一边站起来,在林氏疯癫的悲鸣声中,左右手各夹五指银针对准她的全身要穴,从足部开始逆向行针。
短短半个时辰,林氏全身满满当当的银针,像刺猬一般。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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