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那日后,金安宁很快就收到了各大商铺掌柜递来的消息。
有的直接送来了账本,省得金叶半夜去偷。
不愧是老狐狸们,办事效率齐快。
金安宁拿到账本粗略一看,就知道账面亏空了多少。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她想毒死史苟的心都有了。
账本丢失,必然会引起史苟的注意,所以她要趁对方没发觉之前,把账本临摹下来,留下真账本,送回假账本。
这些账本都是金家秘密,不能假借外人之手。
况且,她需要让字迹大差不差。
于是金安宁闭门不出,彻夜未眠地手抄账本起来。
褚卫外出回来,看到吴秀竹带着人在金安宁房门口吃了闭门羹,原是要回房的脚步一拐,朝她方向走去。
吴秀竹迎面遇上褚卫,脚步僵住,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虽然褚卫长在她的审美上,可每次对上他的眼神自己就忍不住要发憷。
“卫、卫公子,你回来了。”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褚卫随意应了声,问:“她在做什么?”
吴秀竹心里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人平日鸟都不鸟自己一下,只有遇到金大夫的事,才愿意屈尊降贵跟自己搭话。
对,就是屈尊降贵。
明明自己是吴家大小姐,未来继承人,但在他面前,她连洗脚丫鬟都不够格。
“金大夫说她在忙。”
吴秀竹说完,见他手摆了摆,她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丫鬟掠过他快步离开。
褚卫不在意吴秀竹的反应,墨眉扬眉,忙?忙什么呢?
他走上前,敲门。
过了会,金安宁才过来开门,她抬起头,一见是褚卫,就要把门关上。
墨玉折扇插了进来,隔住门。
在金安宁不满眼神中,褚卫目光扫过她眼底的青黑,开口:“需要帮忙?”
金安宁一句“不需要”就要冲出口,理智先反应过来,她想到什么,让开身子:“这可是你说的。”
褚卫推开门,跟随她进去。
他转着折扇,慢悠悠道:“需要爷做什么?”
金安宁走到案桌前,把还未动的账本推到他面前:“抄它们,不要求每一笔一划一模一样,尽量让人看不出来真假。”
“爷当什么事,不就是抄……东西?”
当他看清是厚厚一本账本,还是三本时,指尖转圈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面。
他想说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因为小傻子已经把笔塞到他手里,并弯腰做了个请字。
两人面对面坐下。
褚卫桌上第一本是金家马行。
他记得这家自己还跟她去过,明明是品种良好的马,却被养得瘦巴巴的,没有精神,而有些马生病了也没有请兽医,挺糟糕的一家店铺。
当他翻开,越看眉头越紧,这进账越来越少,到后面几乎入不敷出,再不想办法,不出半年,就要倒闭了。
他不由看向对面的人,金安宁察觉到他的视线,凶巴巴道:“多做少问。”
褚卫哦了声,拿起笔,蘸了蘸墨,开始誊抄。
室内只剩下呼吸声以及笔划过纸张的唰唰声。
金安宁写得手酸,停下揉了揉手臂,人在对面,就算不想看抬头也能看到。
他墨睫微垂,长指骨节分明,漂亮得过分,狼毫笔在他手中,被他衬得仿若是块宝玉般,誊写时神色专注,而且写得很快,他一认真整个人身上那种散漫感就淡了很多。
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观察过他了。
她发现,自离京后,他身上的气质发生了些许改变。
似乎更成熟,也愈发稳重了。
直到——
褚卫像是头顶长眼了,头也未抬道:“是不是万花丛中过后,发现还是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一开口,还是以前臭屁找打样。
若非他眼下还有用,她抄起砚台就砸过去。
不跟臭屁王计较,她手缓过来,重新拿起笔抄写。
褚卫没听到她应答,手指一顿,抬起头看她。
她已经低头在写,小脸莹白莹白,但眸色黑得吓人。
不知是自己惹到她,还是账本惹到她。
他吞咽口水,不再作死揶揄她,继续抄写。
子时刚过,褚卫抄完一本,发现对面的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还有被本子压出来的墨迹。
“小傻子?”
他轻唤了声,人没有回应。
他直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旁,轻手将她握着的笔取下,弯腰抱起她。
刚上手,他便感觉她轻了许多。
他神色微微一凝,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脸上。
因为怕她生气的缘故,他已经很少认认真真打量过她。
他这才发现,她脸消瘦了,之前好不容易养胖的那一点点肉都不见了,本就细胳膊细腿,如今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他的心如针刺般地疼了下。
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他回到桌前,重新拿起笔。
这次他一手一支笔,桌前摆着两本账本,面前放着两本空账本,他只瞄了眼,两支笔同时动起来。
这一写,就是一整夜。
等金安宁睡醒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这是最后一日,若是没把账本还回去,就会被是史苟发现。
等她趿着鞋小跑到桌前,才发现账本都整整齐齐放好,一摞原来的,一摞抄好的。
她当即拿起来看,全部都一字不差地抄好了。
甚至笔迹模仿得分不出真假来。
她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真相是,所有账本都抄好了,连同她昨晚那本抄到一半的。
褚卫做的?
昨晚就他一个,没有别人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她抬眉看去,只见褚卫端着盆水进来。
“听到你起床的声音了,快来洗漱,等会早饭就送来了。”
被他这一说,金安宁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这么大的工作量,她早就饿了。
她顾不上问他,放下账本,去更衣洗漱。
等回来,桌面已经摆好了饭菜。
而某人大摇大摆地坐着,等她开饭。
换做是平时,她早就赶人了。
罢了,看在他帮忙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他计较。
大半碗小米粥下肚,肚子才暖和起来,她夹了个春卷咬了口,看着对面喝粥的人,慢慢嚼着。
今日他仍是穿着玄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段时日,他来来去去也就三套衣裳,跟他以前一日一套穿完就扔的习惯完全不同。
她现在完全确认,他真的把所有财物都留给了自己。
可都到了这程度,他为何还要千里迢迢下江南?
不止褚卫好奇她来江南做什么,她也好奇他的目的。
但问了,他会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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