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世子让人来说,他回来了。”
婢女在门外说。
许妈妈听到了忍不住笑:“世子刚出门,这么快就回来了,以往都是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他如今如果还一天天不着家,我才佩服他。”东阳侯夫人撇嘴说,又扬声对门外婢女吩咐,“我忙着呢,别让他来见我。”
免得又带着白篱来了,两人在她跟前叽叽喳喳,吵死了。
婢女应声是退开了。
许妈妈笑着将几块布料摆在罗汉床上给东阳侯夫人看:“可以做些小衣服。”
“多此一举。”东阳侯夫人哼声说,“她又没让我管孩子。”
话虽然这样说,还是眯起眼在布料上认真看,伸手搓揉……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婢女仆妇们乱乱声。
“薛夫人来了。”
听到这句话,东阳侯夫人略有慌乱,示意许妈妈:“快快收起来。”
许妈妈也忙将布料抱住,团团转想要找地方藏起来,门帘响动,薛夫人走了进来。
“怎么这时候来了?”东阳侯夫人起身迎来,挡着许妈妈,问,“不是一大早让人送过来鱼羹了?又亲自来做什么?”
薛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看她身后的许妈妈。
“你们主仆两个躲在屋子里做什么?”
许妈妈不得不站过来一步屈膝施礼陪笑:“我给夫人裁量小衣。”
薛夫人便看着她搂在怀里布料,见是碎花或者花草纹,这可不是做小衣的花样!
分明是小孩子们才会用的。
“景云把外边的孩子接回来了?”她直接问。
许妈妈陪笑说:“夫人从哪里听得闲话……”
“你家里厨房都在说。”薛夫人打断她,“别遮掩了。”
派来送鱼羹的仆妇,在厨房听到了,回去立刻告诉了薛夫人。
薛夫人立刻就奔过来了。
“所以外边真有人,孩子也生了?”
东阳侯夫人撇嘴:“有,也没有。”又摆手,“总之,姐姐就别管了。”
“什么叫有也没有?”薛夫人没好气说,“我怎么能不管?”
看东阳侯夫人和许妈妈躲闪的样子了,她坐下来。
“别担心,我不问你,你也不用想话搪塞我,去把景云叫来,我来亲自问他。”
……
……
薛夫人对许妈妈吩咐的时候,周景云洗漱出来,正在看白篱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你帮我去库房里找这些香料来。”她对周景云说。
周景云点头,想到她跟李余说的话:“你要做个什么礼物?”
白篱对他一笑:“爷孙同等。”
周景云明白了,先前白篱已经告诉他了,当初李十郎就是她的手笔。
他也记得,那时候他刚回京,看到定安伯夫人在家里大闹,说庄氏送的干花是妖邪。
他断然阻止这些话,免得带给庄篱半点困扰,毕竟是他要带她来,他应当护她平安。
是去年这个时候发生的事。
恍若隔世。
周景云低头看扬起笑脸的女子。
面容也不同了。
但她还在他身边,跟他笑盈盈说话,这何尝不是一切未变?
“需要我帮你折一支荷花苞吗?”他笑问。
……
……
许妈妈也没想到世子在家里,找到他也这么难。
鉴于薛夫人要问的事,以及如今世子院里的秘密,许妈妈亲自来,结果来到院落外,里面有妇人说世子去库房了,许妈妈又忙奔去库房,到了库房,这边的管事说,世子已经取好东西走了,许妈妈又忙折回来,一路问婢女仆妇,得知世子去了花园……
等许妈妈终于带着世子来到夫人这里,薛夫人已经跟东阳侯夫人吃完午饭了。
周景云怀里抱着三支荷花苞含笑施礼。
“姨母来了。”他说,将一支荷花苞递过来,“特意去给姨母采摘的。”
要是荷花,倒还值得送,荷花苞……薛夫人神情古怪接过。
“还有母亲的。”周景云笑说,又递过来一支。
东阳侯夫人轻哼一声,特意,才怪,肯定是给那白篱摘的,她本想阴阳两句,但又怕说漏了,便撇嘴接过。
“我的儿真是孝顺。”她说。
但她不说,薛夫人也不傻,看着周景云手里握着剩下的那支,直接问:“这支是给你新的心上人的?”
她在新字上加重语气。
话音刚落,周景云就摇头:“不是。”
这么干脆?薛夫人瞪眼:“你别骗我!”
周景云郑重点头:“我不骗姨母。”又说,“我知道姨母来是要问什么,这件事有不能说的隐情,请姨母再等一等,等能说的时候,我一定将前因后果仔细地讲给您。”
说着起身一礼。
“请姨母相信我。”
薛夫人看着诚恳施礼的周景云,他面容清朗,再加上怀里抱着一支荷花苞,越发显得清雅俊逸,这凡尘乱糟糟的传言,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污渍……
薛夫人涌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那我等你跟我说。”她说,看着他摆摆手,“去吧,别让荷花苞枯萎了。”
周景云也没有再客气,笑着告退了。
周景云走了,薛夫人转头看东阳侯夫人,见她在一旁挤眉弄眼。
“你想说什么?”她皱眉问。
东阳侯夫人再忍不住:“你刚才问错了。”
薛夫人不解:“什么问错了?”
不该问周景云那荷花苞是给新的心上人的,应该问是不是给心上人的。
因为那心上人是旧的!
周景云看起来端正君子,其实狡猾的很,揪住薛夫人的字眼,答的多爽快!
要是问他是不是给心上人的,看他敢不敢违心回答不是!
只是,这些话不能薛夫人明说,东阳侯夫人又讪讪收起了心思:“没什么,他不说就不说吧。”
薛夫人倒也没追问,打量她一眼:“你倒是高兴的很。”
东阳侯夫人愣了下:“你说什么呢!我哪里高兴了?”
薛夫人冷哼一声:“我还看不出来你高兴不高兴?你从小就这个样子,一高兴了就抓耳挠腮!”说罢撇了她一眼,“就跟当初喜欢庄氏那样,你倒是喜新厌旧很快。”
东阳侯夫人气恼,什么叫她抓耳挠腮!她都一把年纪了!姐姐还这样说她!
还有!她什么时候喜欢过庄氏!旧的没有,新的也没有!
她不过是,感激那人救了薛夫人的命而已!
……
……
白篱接过周景云递来的荷花苞,眉眼含笑端详。
“世子选的花苞真好看。”她说,“比我当初选的好多了。”
又乱夸人,周景云看了她一眼,想到当初为了表现夫妻恩爱,她就常常夸他,进门接出门送……
他心里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你这可是冤枉我了!”白篱说,看着他笑,“我可是真心觉得世子好,心地好,做事好……”
她还数着手指给他看。
周景云看着举在眼前白皙的手指,耳边响着她的话。
“人也长的好。”
周景云越过白皙柔软的手指,看着白篱的脸,视线相对,那双眼里波光粼粼,让人眩晕。
“你也好看。”他轻声说。
波光似乎凝滞一下,然后荡起漩涡,耳边白篱带笑的声音传来。
“世子说笑了,我哪有你好看。”
周景云嗯了声:“是,但,还是好看。”
此话一出,白篱愣了下,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噗嗤笑了。
“世子你可真说实话!”
实话是她不如他好看吗?周景云也跟着笑了,转开视线,摸了摸鼻头。
“还有几味香家里库房的不太好。”他说,“我出去到香药铺子去看看。”
白篱笑着点头:“有劳世子了。”
周景云走出房门,在院子回头看了眼,白篱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送出门,但……
他的视线落在东侧的窗,白篱站在窗边笑盈盈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白篱对他一笑,摆摆手。
这不是假妻子的送别,这是白篱的送别。
周景云对她亦是一笑,他看懂她的心意,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他适才的……心意。
他说,他知道她不如他长的好看,但他还是说她好看,因为,对喜欢的人来说,怎么看都好看。
无关相貌。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周景云再次抚了抚发烫的鼻尖。
他当时也是脱口而出。
还好她没听懂,若不然,吓到她多不好。
……
……
看着周景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白篱伸手捏了捏耳垂,再次一笑。
他竟然说她好看。
她好看吗?不可能吧。
因为体质怪异,没有人敢仔细看她,她自己也几乎不看自己,更没有想过好看不好看。
她生来就是令人害怕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好看。
白篱看着窗边刚才插在瓶中的荷花苞,花苞晶莹剔透,似乎能映照她的脸,她看着自己的脸,忍不住笑起来。
……
……
听到周景云出去了,奶妈也抱着孩子来院子里玩,见状忍不住回头唤黄茹。
“夫人。”她低声笑说,“看小娘子笑得多开心。”
黄茹闻声看去,果然看到白篱站在窗前,双手捧着脸颊,笑颜如花。
她原本要笑,忽的脸色一沉,一步迈出来。
“你们先进去。”她说。
奶妈不解,但看黄茹的脸色沉沉,忙收回脚步抱着孩子转回室内。
黄茹走到窗边,看着窗内的白篱。
白篱看着她,笑意盈盈。
黄茹脸上便也浮现笑,她轻声问:“白篱,你在做什么啊?”
白篱看着她,放在脸颊上的双手缓缓举起,落在头顶上。
“我在。”她含笑说,“开花。”
她举在头顶的手缓缓打开,如花瓣绽放。
“你看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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