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两个小孩要去上学。
长乐起得早，洗漱之后随意挽了一个妇人的发髻就上了马车准备陪同孩子去上学。
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暂。
但是挽歌跟挽宁却出乎寻常的依赖长乐。
到了国子监的门口，挽歌跟挽宁还拉着长乐的手，怎么都不愿意下马车去上课。这个时候，他们才有这个年纪小孩子的模样。
长乐爱怜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乖啊，知道不。快去上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之后考个状元出来，多风光呀，让姑姑也沾沾光好不？”
挽宁懂事点，当即拉起小书包牵着妹妹的手，“好，我们会好好学习的。”
长乐点了点头，“快去吧，再不去就迟到了。夫子会说你们的。”
挽歌擦了擦眼睛，说道：“姑姑，下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呀？”
长乐笑着说：“舍不得姑姑呀？姑姑近期都会在长安城陪着你们的，放心吧，快去啊。”
挽宁牵着挽歌走了，两小孩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久久未动的马车。
长乐靠在马车上，想了一会儿，说道：“去大报恩寺。”
马车夫：“是。”
-
大报恩寺。
无心最近长时间都在大报恩寺里面诵经，祈福。周玉掌权之后，慢慢将他的一些权利都稀释掉了，甚至连卜卦问神的这一环节都加了一个占卜司来做，显然就是十分不信任他，但是不信任的点长乐一直不明白。
她今天也没有想这么多。
回了长安城给师傅报个平安而已。
今日大报恩寺的香客不多，因为不是无心讲经的日子。他讲经的日子过去得很快，香客也络绎不绝，甚至还有外地来的信徒，就为了一睹无心法师的真容，不远千里的跑过来，只为了远远的看他一眼。
长乐倏然觉得有这样的一个师傅，还挺自豪。
她今日没有戴着兜帽，一张清隽的小脸素面朝天，眼尾上挑着，脚步轻快。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小僧弥见到是长乐，打过招呼之后主动说道：“无心法师就在成佛殿里面打坐呢，您过去就能看见。”
长乐道了谢，然后往成佛殿走。
她其实是很不喜欢寺庙这种地方的，她总觉得信鬼神不如信自己，如果自己都救不了自己的话，又有谁能救你呢？
她就一步一步踏着香灰走向高台明镜里的无心。
而恰好，无心就在这个时候回眸。他平静道：“来了。”
长乐点了点头，蹦跶着跑了过去，“师傅，你知道我回来了不？”
无心老老实实说道：“知道，还知道你要来找我。”
长乐笑着点了点头，“山不来，那就只有我过去咯。这段时间.”我过得不好，“你呢？”
中间的话，她隐瞒了，没有说。
无心望着长乐，只需要那么一眼。长乐就觉得自己的那些心事在他的眼里，无所遁藏。
无心颔首道：“我很好，那你呢？”
长乐不想每次来找无心都是诉苦的，但是啊，她好像真的过得很苦啊。生活里不是没有甜，但是那巨大的苦让那微弱的甜显得渺小又好笑。
长乐慢慢说道：‘不好，我过得不好。”
无心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引导道：“怎么个不好法？”
长乐：“好消息，我怀孕了。”她看了一眼无心，随后很快低敛下眸子，晶亮的凤眸里闪动着微光，是泪水的前兆。“坏消息，孩子死了。”
无心低眸念诵道：“阿弥陀佛。”他睁开了眼，“孩子说他不会埋怨你，你是个好母亲。”
长乐第一次觉得无心说谎话的时候这么搞笑，不由得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脸上动作的幅度一大，眼泪就像断了线一样的往外飚。她一时间，又哭又笑。“嗯，替我给孩子说一声，我很高兴有幸成为他的母亲，期待他的下次光临。”
无心抬起手，大拇指擦着长乐的眼泪。“别哭。不要见我总是哭。”
这句话不知道点燃了长乐脆弱的哪条神经。
她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
“师傅！你知不知我在花安的时候，差点就活不下去了！荣薇被我杀死了，对，被我杀死了。她死的时候好恐怖，眼珠子都掉了出来，眼眶又沉又黑.”
长乐像是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梦魇，开始语不择言。
“但是，好爽啊！你知道吗？用刀子将荣薇的眼睛捅爆的时候，我的手都在颤抖，可是我很高兴，她如此对我，这个报应是该她受的。你没有看见，周玉看见我拿着刀插在荣薇的眼眶里打转的时候，那个表情”
长乐似在回味，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那个表情，真是精彩绝伦极了。我第一次见他露出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后很快就冷了下去，他不管我跟孩子，只抱着荣薇的尸体.”
无心抬手打断了长乐的说辞，其实这件事情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去接受的。
更别说.
是以这种残忍暴烈的方式。
无心不想去指责长乐什么，但他还是想告诉长乐，这是不对的。他轻声说道：“楚楚，你知不知道，要尊重生命？”
长乐魔怔了，她跳了起来，“师傅，你也要说我不该吗？”
无心摇了摇头，“荣薇可以死。但是你没必要让自己的手染上那样暴烈的鲜血。你懂吗？这是不对的。你可以一刀了结了她，但是不要做出毁人尸体的举动。”
长乐嗤笑了一声，“我要是落在荣薇手里，那或许是人间的酷刑都会被我体验一遍，我敢保证，荣薇一定有一百种不重复的办法，让我一边极致的体验痛苦，一边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你们不懂啊！不懂。”
无心起身慢慢抱住了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师傅能懂你的痛苦。但是师傅不支持你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这个世道或许不公，但是你要相信。”
“善恶自有天昭昭。”
长乐喃喃的念道：“善恶，自有，天昭昭？”
无心点了点头，“还没有用饭吧？带你去后院吃你静安大师做的素斋。”
长乐皱了皱眉，“我不想吃素啊！”
无心坚持道：“陪师傅吃。”
长乐这才慢吞慢吞的跟着无心往满是荆棘的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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