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左一刀试探性地问道。
“您不想清洗掉这些士绅?”
汤昊瞟了他一眼,淡笑道:“何出此言啊?”
“因为侯爷要真是想血洗这些士绅的话,当王显文供出名单之后,侯爷直接就会下令让我们去杀人了,而不只是抓了这些家主!”
“此外还有那个什么石墨,既然侯爷知道这东西在哪儿,也知道其特征,完全可以让我派几个手下过去找就行了,却分明给了王显文等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是为何?”
说实话,左一刀有些理解不了。
难不成是自家侯爷这成了婚之后,就开始收敛性情,提不动刀了?
不太可能吧。
汤昊笑着摇了摇头。
“原因很简单,他们确实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铁厂与盐场不一样,朝廷始终都没有放松对盐场的管控,所以那些勾结商贾倒卖盐引谋利的贪官污吏当然该死!”
“但是铁厂呢?朝廷是放开了限制的,是允许商贾从中谋利的,所以哪怕我们明知道王显文等人从中侵吞了不少国利,可是也确实如他所说的这般,人家该交给朝廷的银子一文不少!”
“他们在这个位置上面,能够挣多少银子,那全都是靠人家的本事,至少朝廷这边是没办法说人家贪腐受贿的,这就是王显文和宗钺等人的区别,你明白了吗?”
左一刀听完这话后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侯爷提不动刀了,而是人家确实没有触犯律令。
那么,问题来了。
“不是侯爷您让我抓这些家主干什么啊?”
左一刀急眼了,人家没犯罪,你让我抓人家?
“本侯让你抓了吗?”
汤昊满脸无辜地摊开了手,笑道:“本侯是让你去请!”
左一刀:“……”
一阵沉默后,汤昊抬头看向这家伙。
“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把这些家主“请”进来?”
左一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满脸傲娇地去“请人”了。
片刻之后,共计三十六名家主诚惶诚恐地走了进来。
一见到坐在主位上面的中山侯,这些家主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哪怕琅琊王氏的家主王文博同样如此。
没办法,眼前这个中山侯,实在是太凶狂太狠辣了。
整个山东官场因他一人而被彻底掀翻!
地方三司最高长官全被他给剥皮实草!
这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狂徒莽夫,彻头彻尾的疯子!
面对这样的人,这些士绅家主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还能说什么?
直接跪地认怂就是了!
对于王文博这些士绅家主而言,保全家族才是最重要的。
上一次亡在这个出生手中的士绅大户,多达成百上千家!
没有人胆敢在此刻挑衅中山侯的威严!
尤其是这些山东士族!
汤昊见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诸位不必如此客气,起身入座吧!”
一众家主听到这话,全都面面相觑,不敢有任何动作。
“本侯让你们坐!”汤昊猛地一拍案桌,吓得所有人身子一颤。
一众家主全都看向了王文博,毕竟他琅琊王氏无疑是这些士绅里面最有实力的,否则王显文也不会坐上执掌莱芜铁厂的工部主事这个位置。
王文博强忍着心中的惊惧不安,试探性地起身,慢慢挪动脚步,然后坐了下去。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一众家主这才敢起身坐下,全都坐直了身子,看向中山侯。
“其实本侯只是想请诸位过来议事,没想到手底下的人这么不懂事,反倒是成了将诸位给抓来了!”
听到这话,王文博嘴角抽搐,傻子才会听信你这个疯子的屁话!
如果不是你授意,这些锦衣卫敢直接破门抓人吗?
“中山侯言重了,是我等不懂事,应该早早前来拜会的。”
王文博硬着头皮出言道,将姿态放得极低。
汤昊闻言嘴角一扯,然后看向了王文博。
“这位应该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吧?”
“侯爷英明,在下王文博,忝为琅琊王氏现任家主。”
“唔……”汤昊点了点头,“不愧是中古士族,这份气度着实不凡。”
“那本侯也就直说了,本侯之所以前来这莱芜铁厂,主要是因为军中火器质量太差,甚至差到了极致,将士们对此普遍抵触,不愿意使用这些制式火器!”
此话一出,全场茫然。
不是你他娘地火器质量差关我们屁事啊?
我们又不是负责生产火器的卑贱军匠?
咋滴伱还要想搞连带责任啊?
“不知侯爷此话何意?”王文博主动询问道。
汤昊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开口道:“这些火器质量差到什么地步呢?战场上用的时候,敌人都还没有打到,结果火器突然炸膛,先把自己给炸伤炸死了,这天底下哪有如此离谱的事情?”
“对对对!”王文博压抑着内心的不安,立刻出言附和道。
“这后来啊,本侯认真追查了一番,发现问题还是出在铁厂,出在这冶铁工艺上面,因为铁厂生产出来的铁太沉太脆,所以极其容易炸膛,这就是火器劣质的主要原因!”
汤昊图穷匕见,提出了他的要求。
“因此本侯决意对莱芜铁厂进行改革,而诸位又是这莱芜铁厂的实际掌权人,所以还望诸位家主多多配合。”
“该出人的出人,该出银子的出银子,诸位家主觉得如何?”
众人:“???”
啊?
啊???
改革铁厂?
出人出钱?
你怕不是吃饱了撑的吧?
再说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侯爷!”王文博硬着头皮开口道:“莱芜铁厂乃是官置民营,一应大权都是在朝廷手中,所以侯爷如果真想改革铁厂,应该向朝廷提出申请,我等实在是……”
“废话就不要多说了!”汤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些年来你们靠着这莱芜铁厂可谓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吃了个满嘴流油,看似铁厂还在朝廷管控之中,实则早就沦为了你们这三十六家士绅势力谋利的工具!”
“当然,本侯也清楚,你们即便侵吞国利,也没有触犯大明律令,该交给朝廷的银子你们一分不少,不过正因为如此,本侯才没有对你们动手,而是以礼相待,希望你们能响应号召一同完成铁厂改革!”
“如若不然,那诸位就将人头留下,本侯再派兵去杀了你们全家,诸位觉得如何?”
要么同意,出钱出人,完成铁厂改革。
要么拒绝,先杀了你,再杀了你全家!
这就是凶狂中山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众家主顿时面色如土,纷纷看向了王文博。
说实话,他们本来就没得选择。
哪怕这个疯子现在只是要钱要人,他们应该为此感到庆幸。
否则诸如上一次被抄家灭族的那些士绅,他们到死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王文博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面对中山侯这尊庞然大物,他们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哪怕他们这些士族里面有着不少子弟在朝为官,哪怕他们也动用一些朝中关系向这位中山侯施压,可是这根本就没有意义!
因为他是中山侯汤昊!
在他背后站着大明皇帝陛下!
“好!”
“我琅琊王氏愿意响应侯爷号召!”
王文博果断表态,没有丝毫犹豫之色。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人,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一众家主纷纷表态,最终全票通过。
确认了合作基础,现场气氛顿时就融洽了不少。
至少王文博这些家主们不必再担心,这个疯子一言不合地就要杀人全家了。
“敢问中山侯,我们要出多少人,要出多少钱?”
王文博再次开口道,目光之中略带迷茫。
既然是冶铁工艺不行,那即便你再怎么改革都没用啊!
咋滴你一个狂徒武夫还知道怎么冶铁啊?
迎着王文博质疑的眼神,汤昊直接给出了答案。
“简单,每家出五万两银子,然后招募青壮劳力过来建设铁厂,至于人手你们家族里面也有些子弟,比如先王显文他们,调集过来负责建设铁厂组织劳力,不过分吧?”
这个要求……好像……确实不过分!
五万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而言,那肯定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是对于他们这三十六家靠着莱芜铁厂赚得盆满钵满的家庭而言,确实不过分。
虽然有些伤筋动骨,估计是三年的营收,但这他妈的是花钱买命啊,而且还是买全家的命!
谁敢反对?!
“不过分不过分!”
王文博立刻就开口了。
他们从被抓那一刻起,甚至都做好了家破人亡的准备。
可是现在只用区区五万两白银,就能躲过这一劫,甚至让他们都觉得有些喜出望外了!
“既然如此,那诸位家主就写一封亲笔信,本侯会派将士送回诸位家中,让族人准备好人手和银两吧!”
“对了,石墨一事也多多上心,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全都到位了,诸位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家了。”
听到这话,王文博等家主面面相觑,最后只能认栽。
怎么有一种中山侯绑架他们然后让家人花钱来赎的“土匪绑票”既视感?
中山侯化身凶狂绑匪,他们这些家主则是肉票,一起勒索他们的家族……
唉,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王文博长叹了口气,开始挥笔就墨写信。
汤昊起身来到大厅外面,向左一刀招了招手。
“等他们写完之后,就带下去好生安置,该吃吃该喝喝,这些可都是金主老爷!”
“然后派一些兄弟把书信挨个送回去,就住在他们家里面,随同队伍一起返回,一队二十个人吧,以防出现意外。”
左一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前去安排。
汤昊则是命人召集了莱芜铁厂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一些老铁匠,由一个叫做刘大虎的白发老人为首。
有需求就会有渠道,莱芜铁厂作为大明第三铁厂,可以说承担了整个山东行省的铁器生产,自然存在大量的铁匠作坊。
而他们也尽数被汤昊征召了起来,等待着中山侯爷下令。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将原先这些炼铁炉全部推倒重建,用本侯的图纸打造高炉,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偏差,都听明白了没有?”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莱芜铁厂的那二十座炼铁炉,可是他们的命根子啊,没有这炼铁炉他们拿什么炼铁,炼不出来铁他们还拿什么养家糊口?
一时间,一众铁匠鼓噪不已,顿时议论纷纷。
铁匠们可是不知道中山侯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狗官的要求太过离谱,分明就是要了大家的命根子。
刘大虎感受到了这股汹涌怨气,他忍不住硬着头皮开了口。
“侯爷,这炼铁炉可是大家的命根子,要是突然间就这么推倒了,那大家拿什么养家糊口啊?”
“再有朝廷那边,每个季度都要交银子过去,铁厂还要承担相应的军械份额,要是我们完成不了,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
“放心!”汤昊摆了摆手,“朝廷那边本侯自会负责,本侯已经上奏了皇帝陛下,此事无需担心。”
“至于你们的营生问题,在铁厂整改期间,所有匠人全部采用登记打卡制度,每个铁匠每日按时上下工,便可以领到相应工钱,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人!”
即便如此,铁匠们依旧还是接受不了。
毕竟这些当官的说的话,谁会真的相信啊?
你说朝廷不会怪罪那就不会怪罪?
你说给我们发工钱就发工钱啊?
“不行!”
“绝不能停炉!”
“对啊,不能停炉!”
一众匠人们纷纷喝道,大有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这些铁匠本就打了一辈子铁,力气大的吓人,加上脾气暴躁,所以此刻俨然有了要动手的架势,颇有几分威势。
汤昊还没开口,四卫禁兵就突然涌了过来,明晃晃的刀剑对准了匠人们,提醒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在四卫禁兵的威胁下,匠人们这才老老实实地安分了下来。
汤昊见状看向了那刘大虎,沉声道:“这样吧,我问你们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冬天铁厂产量会大幅度降低?”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冬天太冷所以炉温上不去,自然就不能炼铁了!”
刘大虎翻了个白眼,这个天杀的狗官什么狗屁都不懂,竟然还有脸在这儿指手画脚,要对铁厂进行改革,那不是把大家的饭碗全都给砸了吗?
汤昊看着那差不多五六米高的炼铁炉,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破炉子如此简陋,炉温自然上不去了。
而且别说冬天炉温上不去,就是放在三伏天,温度还能高到哪里去?
炼铁需要的温度大概是一千多度吧,那么炼钢最起码也要一千五百度往上了,这破炉子炼铁都费劲,炼钢就更不能指望了。
事实上,历朝历代的冶铁业都长期受含磷量过高的困扰,这大概是因为铁矿质量不好,也可能是因为铸铁技术的缘故,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冶铁最可怕的杀手,那就是——硫。
北方的冬天很寒冷,因此高含磷量铁器冷脆现象很严重,严重制约了铁器的发展。
所以,用煤炼铁,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错误,将整个冶铁行业带上了歧途!
其实解决含硫量超高的办法很简单,就是炼制焦炭,用焦炭来冶铁。
然后再利用氧化还原反应,得到去除了硫的铁,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而想要做到这一步,最常见的方式就是——高炉炼铁!
高炉的建造并不复杂,不过问题在于,汤昊也只是记得高炉的运作方式,但具体多高他还真不知道,少说也得六七丈那么高吧?
“炉温之所以升不上去,是因为你们的炉子太矮!”
汤昊毫不客气地下令道:“不管你们信与不信,反正本侯图纸已经给你们了,一月之内本侯要见到这二十座炉子全部都变成高炉,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面对这个狗官的威胁,一众铁匠这才总算是变了脸色。
毕竟真刀真枪地摆在面前,他们确实是很难不怕。
最后刘大虎只能接过汤昊递过来得图纸,拉着铁匠们讨论了起来。
汤昊见状唤过禁军千户冷寒铁嘱咐道:“看着这些匠人,他们老老实实办事最好,谁敢闹事直接砍了,杀鸡儆猴!”
冷寒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汤昊这才转身离去。
说实话,这些铁匠比那些士绅还让人感到无奈。
正因为士绅是士绅,所以他们知道中山侯得罪不起,他们也不敢得罪,他们一开始就跪了。
但是这些铁匠,他们并不知道啊!
他们只是以为这就是个该死的狗官,对汤昊所说的一切根本就听不进去。
汤昊最后被逼得没办法,只能黑着脸下狠命令,强行逼迫这些铁匠接受。
这本身只是一件小事,但汤昊却看到了阶级的差距。
士农工商,始终不变。
这些士绅缙绅之所以可以把持朝政,之所以可以掌控地方话语权,是因为他们比农工商多出了一些见识,多出了一些了解“外面世界”的渠道!
除了士绅读书人外,再加上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农与工这两个阶级的百姓,与朝廷之间存在着极其严重的信息壁垒!
而这些信息壁垒,正是士绅阶层亲手打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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