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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师紫禁城文华殿,宦官又轻手蹑脚的來到皇帝身边,将一封急递放在御案之上。
“万岁,杨阁部的急递…”
“哦?从哪里來的?”
“回万岁,是从真定赵州來的…”
朱由检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颇为意动,杨嗣昌还是能够忠于王事的,真定府到京师也就是一天的脚程,來的这么快可见行军之迅速。
“着人去告诉杨嗣昌,命他火速返回河南,扑灭再次泛滥的流贼,京师就不必來了…”
杨嗣昌是天下勤王兵马里第一个进入京师地界的,这让朱由检颇为安慰,也不枉了中用他一番。可这欣慰却不能抵消了,这一连两日來小朝会的添堵。
正如现在,李侍问口口声声国库沒钱,陈新甲又张口闭口沒钱就调不动兵,朱由检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帮群臣变出这么多银子來啊,更何况如果这些弄银子的活都让他干了,还要这些沒用的百官阁臣们有何用?
朱由检咳嗽了一声,“国事日渐维艰,还望诸位臣工戮力同心,为朝廷行募捐,度过这一关…朕带个头,先捐一万两…”
皇帝的话在文华殿中久久回荡不绝,本來刚刚还争执的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却立时鸦雀无声。眼见臣下如此,朱由检的火气也上來了。
“不捐是吧,今日谁要是掏不出银子,这文华殿你们也不用出去了,都在这站着,站到死吧…”
内阁大学士范复粹憋得满脸通红,“圣上,臣虽家资微薄,却也有颗报国之心,臣愿捐一千两…”
朱由检歇斯底里不管不顾的发泄了一通之后也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如此数落臣工,这些老家伙毕竟也是要面子的。范复粹的情况他也了解,出身普通农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官声一直清廉有加,家中也的确沒有多少余财。他能捐出一千两白银來,可见是掏出了绝大多数的家底。
朱由检心怀大慰,数量虽不多,却也足见范复粹一颗拳拳之心了。他的目光又从张四知,薛国观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折回來定在了张四知的脸上,他对自己这个老师的家底是了解,原本家中就是大商,当了阁臣之后生意规模也是越做越大,别说让他拿出一千两银子,就是捐出十万两也不成问題。
张四知站在丹墀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皇帝的目光就像熊熊烈火烤的他站立不安,却无可奈何,脸上的汗珠子就像黄豆粒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臣,老臣……”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干涩,只好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老陈也愿捐,捐纹银一千两…”
张四知这一番做做表情落在朱由检的眼中,让他对自己这位老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如果不是碍于师生名分,不想让人指责自己刻薄寡恩,他当即就像罢了此人的一切官职,赶回老家等死去。
朱由检忍无可忍却又无法再次发泄,正看到杨嗣昌急递进京的上书,便打了开來。看了几眼之后,面色竟然转忧为喜,赞了一声。
“还是杨卿体恤朕躬…”
下面的大臣们都大眼瞪小眼,眼下皇帝最犯愁的头等大事就是沒钱,能让皇帝转忧为喜,便一定是和钱有关系,可杨嗣昌能捐出多少钱呢?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等着,等着皇帝告诉他们,杨嗣昌究竟捐出了多少钱。
朱由检将手中的奏疏奋力扔了下去,“你们都看看,都看看,这才是公忠体国…”
新近入阁又兼着兵部尚书的陈新甲俯身将杨嗣昌的那一封奏书拾了起來,也是才看了几眼便脸色一变,而后又很快恢复如常。这封奏疏在群臣中传了一遍,有人叹息,有人叫好,倒是让文华殿中的气氛又活跃了起來。
“圣上,臣有本奏…”
礼部尚书范复粹跪倒在地,抗声道:“圣上万万不可,此策若行,何异于竭泽而渔?”
朱由检端坐龙椅之上,冷冷的看着范复粹。
“此策不行,你给朕再像个能解这燃眉之急的法子來?”
范复粹却并不接茬皇帝,而是断然直言。
“圣上,万历四十六年全国两京十三省加派新饷,每亩土地加征税银九厘,截止万历四十八年,共计得银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二两。至崇祯四年,又加课银至一分二,得银五百二十二万余两。此后至今又得七百四十余万两。十余年來加征税银一千二百余万两,此谓之辽饷…崇祯十年起又加增剿饷银,至今年又得银二百余万两,如此层层加税,百姓困苦不堪,又逢连年的天灾.,如再加税大明百姓怕是,怕是被压的喘不过气了…”
其实范复粹已经说的十分委婉,在加税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不造反才怪了。
薛国观却是不以为然,“此言怕是危言耸听吧?杨相提议加征剿饷,也是权宜之计,只今儿一年,解了燃眉之急,來年不征便是…”
范复粹长长的叹了口气,趴在地上默不作声,这练饷名为练边兵,固边疆,实际上还不是拿來剿贼。可这么加税让百姓们无法求生,最后被流贼裹挟而去,到头來还不是杀了自家的鸡绝了自家的蛋,皇上怎么就不明白这个理呢?
“范卿起來吧,你们也都别争了,这练饷的事就这么定了,内阁一会回去拟个章程,尽快实施下去。”
闹了这一段插曲后,皇帝不再提及捐款之事,大臣们也装作忘了。不过,沉默了好一阵的张四知却又道:“启奏圣上,不知江南织造局勾结市舶司贪污数十万匹丝绸一案,该如何办?如果急办,不知圣上属意何人?”
有了杨嗣昌提出的练饷解决了眼下的大难題,朱由检便也不再急于此事,揉了揉眉头。
“此事内阁拟个人选,明日报上即可…还有件大事,山海关一战算是初步告捷,洪承畴沒死,孙鉁也沒死,他们的谥号和牌位也可以去了。”
张四知赶忙回道:“此事内阁已经初步议了,洪承畴与孙鉁未死是朝廷幸事,也是圣上福泽庇护…臣以为,山海关之围孙阁老固然难辞其咎,但毕竟力挽狂澜,亦是功不可沒。洪、孙二人未死则可振奋人心,可以大力宣传,加以褒奖,以振奋天下人的士气。”
“还有刘阁老呢,刘阁老不辞劳苦,亲赴山海关,其功也不可沒,亦当一并褒奖…”
薛国观听张四知只字未提刘宇亮,便跳了出來。提到刘宇亮,朱由检还真是将这位堂堂阁臣给忘了,也怪这几个人太过耀眼夺目,使得堂堂阁老都相形失色。
不过,朱由检也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亲自简拔的山西镇总兵李信。几位阁臣要议功,不能忘了刘宇亮,自然也不能忘了李信。
“嗯,连李信的功也一并议了吧…”
“启奏圣上,李信去辽西奉旨和谈,未听闻有尺寸之功,现在便也议功是否太过操切了?”
“张阁老李信之言,臣附议…”
薛国观竟然一反之前的态度,又支持了张四知。
眼看着重臣们又要乱哄哄一片吵起來,朱由检便觉心烦意乱,挥挥手道:“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紧跟着一句话,却又将群臣的心勾了起來。
“捐银一事诸位臣工也抓紧去办,在京凡是有品级的官员,不论功勋爵位全部要捐款。好了,朕乏了,都下去吧…”
听到皇帝撵他们走,重臣们如释重负,捐款的事绝对不能冒头,大伙都得瞪眼看着,最后肯定会在各方的重重阻力下不了了之。至于议功的事就容易办多了,孙承宗守山海关先失策,再补救,相当于功过相抵。
不过在张四知的极力建议下,考虑到他年老体衰又拖着有病之躯,难能可贵,圣上可以下旨褒奖,赏金银千两。刘宇亮也好说,此前送回的军报里,刘宇亮曾亲身犯险联络李信,虽然于大局无补,但在张四知的极力装张下,却也可以依孙承宗之例,褒奖,赏金。再说李信,虽然奉旨和谈未成,可其心毕竟可嘉,比孙、刘二人降半格,由皇帝下旨褒奖一番即可。
比较有争议的是洪承畴和孙鉁,这两个人是要大书特书,大举宣传的,所以议功便复杂了。该如何量,量多少,低了会让人认为朝廷刻薄亏待功臣。高了,又会引起朝臣的争议。
议了一整天,阁臣们也沒统一意见,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搁置此事,把洪孙二人从山海关招回來再说。按照张四知的说法,洪孙二人的功该怎么定,内阁的决定多半不会让皇帝满意,不如就拖下去,拖到由皇帝亲自拍板,便皆大欢喜了。
谁知就在诸位阁臣将要散场的时候,张四知却不阴不阳的道:“听说李信是带着兵去辽西的?”
“的确,据报有万余上下…”兵部尚书陈新甲回道。
“怎么山海关一战里,却沒见到呈上來的军报提到他呢?他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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