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笙怔然,视线凝滞了几秒,柳越川的话,无疑字字敲进了他的心底。
但很快,他便恢复过来,恢复了一贯的冷,“这些事情,无需你来说,我只要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柳越川有点认为陆南笙是无药可救了,他并不能理解陆南笙到底在坚持什么。
又或者说,他并不理解陆南笙对夏林到底是什么感情,夏林对他来说又到底是什么!
柳越川叹息一声说,“她已经离开了,就算你现在知道她在哪,也赶不及了。”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夏林现在正在赶往去机场的路上,没有多久,就该上飞机了。
陆南笙眼眸一点一点的眯起,看着柳越川坚持而决绝的模样,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顿然,他眼神一凛,猛地将软椅中的人揪住衣服一把提起,面目霎时阴沉可怕,“她去了机场,要离开这个地方,是不是?”
柳越川淡淡与他平视,并不说话。
他的沉默不言,在陆南笙眼底无疑是代表了默认。
他眼瞳骤然收缩,倏地扔开柳越川,带着一股凛冽寒风,转身便往外走。
然而,在他刚走了两步,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拽住,“南笙,你就这么不愿意放她离开吗?你一定要继续折磨她吗?”
陆南笙回头无声一笑,提起的唇角略微阴沉,掰开柳越川紧箍他的大掌,一字一句偏执道,“就算是折磨,我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
就算她说不爱,就算她说厌倦,他也不会放开。
只是不想放开……
书房里不知何时只剩下柳越川一个人,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空荡没有人的门口。
尔后,他慢慢失笑出来。
他果然,还是不能理解陆南笙的。
**
夏林紧张地坐在计程车内,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
柳越川也已经帮她处理好了一切,需要的东西,他都已经让人先送到机场了,待到她去了别的城市,就会有新的身份……
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走掉是不是对的,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不离开,就一定是错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就这样离开后能去哪里,此刻满心都只是想离开这个城市而已,一旦她继续留在这个城市,陆南笙就有无数办法找到她。
所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股焦躁的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怎么就跟上次她要离开一样,让人感到不安?
“师傅,麻烦再快一点,我赶飞机。”她忍不住去催促。
“好的。”司机点了点头,加快了车速。
夏林端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情不自禁又握住了安全带,内心纠结而复杂。
老实说,如果她能这么轻易离开,她自己都会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隐隐的,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接下来,是不是即将会发生什么?
不知怎么的,就是有这么一股强烈的感觉,总认为,即将会出现什么大事,让她心绪不宁……
刚刚才这么想着,耳边突然灌来一阵大卡车大得过份的燥音,“滴——”
刺人耳膜的噪音震入耳里,夏林心下重重一跳,内心的不安感瞬间浓郁到最大程度。
她下意识转头,朝身边的窗口外望去。
而只这一眼,她眼瞳骤然睁大,眼瞳无限收缩,呼吸瞬间凝滞,一股凉凉的冷意弥漫上她心头。
她蓦地大叫出来,“停车!停车!停车!!!”
可是来不及了,司机先生还没清楚她说什么,那辆大卡车就已经近在眼前,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势,犹如将人带入地狱深渊的魔鬼,直直冲向他们这里。
一股死亡的戾气就这么扑面而来,霎时间,那辆大卡车“碰”地一声,用力而狠决的撞过来。
夏林只感觉脑袋轰地一声响,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几乎无意识的护住自己肚子的位置。
下一瞬,计程车被撞翻了。
车子连接着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撞到了马路边的围栏才肯停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有两秒钟不到的时间,快得甚至都没人知道,那俩大卡车是从什么地方冲出来,又是怎么会撞上那辆被掀翻的计程车。
然后又是连停顿都没有,大卡车直直朝前冲走,离开了这个地方!
世界仿佛是安静了那么一秒,随后,在马路上的人们爆发出一阵尖叫,“啊!撞死人了!撞车了!”
缓缓地,有鲜血从被撞翻的计程车内流淌出来,顺着车身慢慢流到了地上,伸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血。
夏林并没有完全被撞晕过去,在计程车停下来半分钟后,她的意识就慢慢恢复过来了。
虽然仍旧眩晕疼痛一片,可多少还是残存了那么一丝仅剩的意识,这或许是因为她脑海中始终惦记着孩子,所以清醒得快。
浑身好似是没有了知觉,除了肚子之后,她感觉不到其他疼痛,只有肚子传来一阵阵的绞痛。
被玻璃碎片割破的手用力推开车门,她解开安全带,一点一点拖着毫无知觉的身子,艰难的爬下车子。
然而才爬出那么一点点,却没有了力气,此时她的意识早已又开始因为震荡而模糊,她只是本能的伸出手,想去求助,可想求助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
喉咙的位置好似有什么凉凉的,又粘稠的东西。
终究,眼皮还是越来越重,越来越撑不开,哪怕她想努力,想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可身体却敌不过那种沉重……
她的头垂在地上,手还往前伸着,浑身却没有了力气,一地的血将她整个人染红。
疯狂飙车前来的陆南笙站在车前,血丝弥漫了他的眼。
她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静静地就像定格了一般。
怔怔的凝视她,他发现,他整颗心脏,停止跳动了……
**
医院。
“快!马上进急救室!快!”
医生跟护士的脚步凌乱而无序,匆匆忙忙里推开急救室的门,随之门又关上。
陆南笙只是空洞地站在急救室门外,双眼无神而凝滞,浑身没有了知觉,心脏也仿佛没有跳动的声音。
脑海中,只有她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机的模样……
肩膀突然猛地被人一把扳过去,随之一个拳头倏地砸过来,一贯清淡的声音此时满满的都是旺盛的火焰,“这就是你逼她的下场!这就是你一直在逼她的下场!你满足了吗?你高兴了吗?你是不是感到很愉快啊!一定要逼死她你才甘心是不是?!”
柳越川清眸里盛满了怒火与狂啸,他从没有一天,没有一天,如此痛恨自己的这个兄弟,恨到几乎丧失了理智!
陆南笙面无表情,头侧到一边,一直僵硬的保持这个姿势,都忘记转回来了。
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柳越川拎起他的衣服,想怒,想继续发泄,可看他这个模样,他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再挥下第二拳。
在这一刻,他在陆南笙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名叫心痛的神情。
虽不浓烈,虽然那心痛得很淡,可却还是让他震住了。
又或者说,那并不浓烈的心痛,反而才真实。
有些人就是这样,痛到一种极致,便连表现出痛来都是奢侈。
心下一颤,缓缓地,柳越川松开了手,一句话也没再说,退离了两步。
他有注意到,陆南笙的身上,全身都是斑斑血迹。
即便陆南笙什么也没说,他也能明白,那是抱过夏林才会留下的。
**
是夜。
夜色迷离,有淡淡而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折射到寂寥而空洞的病房里,偶尔吹过的徐徐夜风荡起了窗帘。
病房里安静无声,除了床头的机器发出一声一声有规律的“滴滴”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夏林只感觉自己身处于混沌之中,慢慢打开了双眼后,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很久,很久,她才像是灵魂归位,毫无神色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视线下意识转向坐在床沿边的一个身影。
他背对着月光,使她不太看得清楚他的模样,全身仿佛笼罩在阴霾当中,前面漆黑得一片。
但是她能看得到,他漆黑的眼正在盯着她,死死而狂执的盯着她,目光不曾移开过。
她伸出手,想叫他一声,可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了住,难受得怎么也叫不出来。
而他看着她伸出来的手,却并没有动,只是目光这么定定的望着她。
像是冷淡,像是疏离,又像是震惊了之后的忘记反应,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态。
“陆……”艰难的,她用尽了力气,才勉强叫出一个字。
“别说话。”他声音是沙哑的,尽量用着平静的语气,“医生说你喉咙被玻璃碎片割破,流了血,现在还不能说话。”
“孩、孩……”
“孩子没事。”
“……”
孩子……没事?
不……
不可能会没事,孩子不可能会没事……
他一定是在欺骗她,一定是在欺骗她……
夏林猛地摇头,泪水顺着两鬓流淌而下,痛彻心扉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心,无声的哭泣。
陆南笙倾身上前扳住她脑袋固定住,认真盯着她,沙哑的嗓音十分坚定,“医生说了,是奇迹。”
“……”
“孩子,没事。”
“……”
“我可以叫你阿林吗?”他说,“我想重新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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