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严城沉吟片刻,墨色的深瞳认真地看进温晚栀的眼。
“找个地方聊聊?”
他不是想要逃避,也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只是他也花了很久,才想明白那时候的自己,究竟在执着什么。
他早就想找个机会,把自己的内心摊开了,铺平了,放在温晚栀面前。
温晚栀神色平淡,看了一眼手机:“嗯,也好。去林墅吧,我的行李应该送到了。”
薄严城点点头,戴上墨镜,黑色的库里南驶上高架。
温晚栀心里其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她甚至需要小心地呼吸,才不会暴露自己内心的紧张。
这么多年了,她总是下意识拒绝去回忆那时候的事。
和深爱的人,感情分崩离析的过程,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不可能愉快。
可那也是她心里解不开的结,她必须直面的东西。
无论原谅薄严城与否,她都需要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
车子驶进林墅,温晚栀眼尖地发现了什么,蹙眉开口。
“那个小保安呢?被开除了?”
那人不过是恪尽职守,温晚栀不想因为一次误会就让人丢了饭碗。
但这显然像是薄严城会做的事情……
男人看了一眼后视镜,意识到了温晚栀在问的,是那天那个没认出她来的年轻保安。
薄严城低声应道:“调岗了,让他先去监控室认人。”
温晚栀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意外地看向薄严城。
这个小小的眼神被男人精准捕捉,没忍住笑了笑。
“怎么,觉得我会把人开了?”
温晚栀被读出了心思,一时间有些尴尬,忙解释:“以前你确实会这样啊,不过现在这么做,我也不算太意外。”
毕竟薄严城,确实变了很多。
车子在法式风格的花园里穿行,停在别墅的车库里。
温晚栀在门厅里,就看到霍家的人在搬着行李。
她一恍惚,忽然想到第一天搬到半山别墅时的场景。
那时候温家还不算式微,有外公撑着,总还算是个没落的京城豪门。
家仆一边搬着东西,一边还要被叉着腰的外公数落。
“这玩偶怎么也拿来了,不是说了温宅的东西不用全都搬来!”
“这箱子马克杯拿回去,里面还有我的呢。”
温晚栀心里柔软了一块,笑了笑,眼里却满是落寞和怀念。
现在搬家的时候,再也没有那个喋喋不休的老顽童坐镇了。
外公,我已经习惯了自己现在的生活了,你在天上,应该看得到吧……
薄严城脱下大衣,看到温晚栀插着大衣口袋,还在发愣,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走近,伸手小心地解开温晚栀的围巾,一边低声安抚。
“曾经你在温宅和半山别墅的东西,我自作主张,也搬过来了。还有些遗留在薄家老宅的,不多,但也有一小箱,放在里楼上的卧室……”
温晚栀心里一动,怔愣着抬头。看着薄严城的薄唇一张一合,暗自出了神。
比起那些奢华的家具摆件,或者她用惯了的豪华床品,这些过往的“垃圾”,更合她的心意。
温晚栀没有拒绝薄严城的帮助,从善如流地脱下了带着寒气的大衣,有些疑惑。
“薄家老宅……不是被向依然清了个空?怎么还会留下我的东西?”
薄严城把温晚栀的羊绒大衣挂在衣帽架上,看到熟悉的标签,嘴角上扬。
温晚栀似乎也变了,不再是那个一碰就炸毛的猫咪。
也会顺他的意,穿他买好的衣服了。
男人转过身,挑挑眉,笑得有些高傲的意味:“具体来说,是我们的东西。”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柔躬身牵住了温晚栀的手:“上去看看?楼梯在换地毯,小心脚下。”
温晚栀挣了挣,却被抓得更紧,只好跟上薄严城的脚步。
对开的厚重房门轻轻推开,温晚栀走了进去,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整个林墅,从庭院到内装,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现在似乎明白了,薄严城买下这栋林墅的用意。
薄严城把窗帘拉开,橙红色的晚霞照进屋子。
二楼的主卧面积极大,宽敞明亮,法式的设计简约而富有巧思,层次分明的布局把众多功能区融为一体,细节不失奢华。
温晚栀抚摸着质地上乘的家具和摆件,看到屋子一角摆着的纸箱。
她轻轻打开,看到第一件东西就笑了。
“这丑娃娃,居然没被扔掉。”
温晚栀捏着手里的小绵羊玩偶,上面沾着不少灰尘,脏兮兮的,看着怪可怜。
薄严城一边用小刀开其他的纸箱子,一边抬头看了一眼,也笑了。
“毕竟是第一次约会抓的玩偶,再脏也没办法扔掉。”
温晚栀把小绵羊放在一边,想着,也许向依然觉得这是什么宠物玩具,才没有被销毁吧。
她伸手取出一个熟悉的釉光亮丽的紫胎花瓶,眼睛一亮。
“这是我们那年去景德镇烧的!”
温晚栀看向花瓶内胆,里面还留着不少深深浅浅的水渍。
她眼里的光又有些黯淡下来。
曾经的薄家老宅,庭院里种满了紫色的鸢尾花,她时常会取几支盛放的,插在这个花瓶里。
可向依然来了之后,满园的鸢尾就被铲掉,换上了香味盛气凌人的百合。
可不巧的是,她对百合过敏。那之后,她也几乎再没去过薄家老宅。
现在想想,薄远那时候那么溺爱向依然,而且不断在薄严城和她之间挑拨离间,也算是有所预兆。
想到向依然,温晚栀眼里的光亮散去,换上了平日里最常见的淡然神色。
“所以,你想聊什么?”
薄严城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脸色严肃地嗯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整理着手上的书本。
他手上必须要做些什么事,才能缓解心里的紧张感。
“你的那枚戒指,确实是早就打好的。你刚刚怀孕的时候,我想着,怎么也要有一场婚礼,算是给你和外公一个正经的交代。”
薄严城神色黯淡地顿了顿。
无论是回忆起向依然,还是想到温臣年,他心里都不好受。
但想到那时候自己对待温晚栀的方式,才叫他心痛到双手发麻。
“的确,我们那时候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我误以为是你陷害了向依然,让她受了重伤。在薄远的操纵下,我也以为是你母亲残害了我母亲,更让我们的关系摇摇欲坠。”
薄严城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一声,看向温晚栀。
“可是晚栀,我那个时候才知道,极恨和极爱的感觉,是可以同时存在的。只不过,会把一个人的心撕扯成两半。”
薄严城盯着温晚栀,眼里杂糅着歉疚,心疼和热切的偏执,声音低沉喑哑。
“我恨过你,但我也极为爱你。比起分开,我更想把你一辈子锁在身边,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看得见。而你,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温晚栀看着缓步走来的男人,心里一跳。
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背靠上冰凉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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