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日落西斜竿才悠悠转醒,虽无人打扰却只觉额头闷闷后脑疼痛,嗓子也不舒服,身子各处骨节酸软疼痛,尤其是两腿膝盖骨好似有寒风一个劲儿地望里钻一般。宋从安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件云锦织的褙子披上,那还是上回临水阁夜宴傅诗云送给她的,她嫌色彩太过艳丽一直搁在衣柜里,这会子她浑身发寒,穿上倒正好合适。
走到铜镜前见眼眶处的红点还未消散,便拿粉遮了遮,这才紧紧衣襟走出房门,楼下倒是挺热闹,依稀可闻有女子说话声音。
宋从安莫名有些迷糊:“今日不是未开门?哪里来的客人?”
“要说仲夏日这时节花草本就繁茂,可方才那些花娘送来的花哪像是鲜花?比那御街廊下叫人踩过的还不如!”青梧喝了口朹果饮:“要我说连英你啊就是太好说话,要是叫我遇见非得叫她们好看!咱们这样的人家她们也敢唬弄!”
连英不动声色又给青梧倒了盏朹果饮子:“昨个夜里没睡好,今日才叫她们唬弄了去,等下回来了我与她们好好说说。”
青梧端起朹果饮子一口喝干,皱眉不住地摇着团扇:“今年也不知为何竟这般闷热,姑娘也不整两块冰山摆在店里头。”
“原是有的,今日没开门便没放冰山,可巧叫青梧姐姐赶上了!”
青梧轻叹,飞快摇着团扇,瞧见宋文心端着蜜饯吃得不停嘴忙出口制止:“文心少吃些,仔细肚子疼。”
宋文心昂脸笑笑,听话地放下了手中蜜饯,还不忘舔了舔手指。
“我道谁这般事多,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原是咱们张夫人大驾光临寒舍啦!”
青梧脸蹭的就红了,手撑肚子站起身:“还不是关心姑娘?忍不住为姑娘操心,可姑娘倒好,见了面还未说两个字便开始拿话揶揄我了。”
宋从安低头一笑,把青梧按在了凳子上,自己则做到了稍远处的圆凳上。黄小姑闻声猛然从院中窜出来大声喊道:“安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不过月余未见黄小姑明显长高了,人也变白了,头发梳着城中最时兴的发髻,衣裳料子也是城中最为风靡的云纹罗,衣襟袖口都绣着繁复的花纹,看着如上都城其他官家小姐别无二致。
黄小姑乍着两只手想要去抱宋从安,宋从安虚虚抱了这才摇了摇团扇:“小姑儿出落的愈发好了,赶明个儿姐姐为你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可好?”
黄小姑一跺脚:“安姐姐!我不想嫁人!”
宋从安笑:“嫁不嫁人随你!只是若你年龄到了还未嫁出去我可不替你交钱!让别人瞧见还以为咱们店里是大龄女子收留所呐!”
一众人都掩面直笑,黄小姑臊得脸通红:“不嫁!不嫁!我才不要嫁人!我要考取绫锦院!我要织出最美的布匹!”
“小姑儿!莫要任性了!哪有女子不嫁人的?我知道你手艺好,可若进了那绫锦院可不是一年两年便能出的来的,到时你后悔也没法子了!”青梧悉心劝慰。
黄小姑定定看向宋从安:“安姐姐!进绫锦院就是我的梦想。”
宋从安拉过黄小姑的手捏了捏,又笑道:“孩子还小呢,尚未定性,且让她仔细想想罢!”
话虽这样说可青梧明白,宋从安一定会支持黄小姑完成她的梦想。就如同当初她说想要嫁给张文州一样,成婚时宋从安未在上都城,可她回来后却真真实实给了她一小箱金子当做嫁妆。
许是久未见宋从安,宋文心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宋从安,紧接着抬手指着她衣裳:“热……热?”
“哎呦!文心能说话了!”宋从安以扇挡在面前笑道。
青梧这才回神忙探身询问:“姑娘怎穿这样多?可是着了风寒?”
天气闷热,不管青梧还是连英都穿着长抹胸外罩件素罗或花罗的褙子,衣襟敞开,不施衿纽,宋从安却穿了件交领襦裙,还披了件云锦褙子,叫人看起来都嫌热。
“许是昨个夜里未关窗,这会子浑身发寒,所以才离你们远些。”
“那我去给姑娘熬碗桂枝汤来!”话罢青梧挺着肚子起身就要往后厨去。
黄小姑一码当先往院子里冲:“让我去罢!”
“连英快把他们按下!”宋从安笑睨了她们眼:“可别操心我了,我的身体我自个儿明白!快说说正事儿罢!”
青梧扁扁嘴坐下但未说话,宋从安看向连英,她似乎没有一丁点想要离开的意思,遂笑道:“连英带两个孩子去院子里头跟团子玩罢!”
连英听了这话才领了宋文心和黄小姑出了前厅,见二人走了宋从安才道:“姐姐这下可以说了吧!”
还未开口又是一声轻叹,宋从安就明白不是什么好消息了,强打着精神耐心静候。
“哎!姑娘啊!如今上都城都快传遍了,您当真不知吗?”
“知道什么?时兴的花样?还是从番邦进来的新鲜玩意儿?”宋从安隐隐猜到青梧要说什么,所以当先岔开话题。
青梧急得一拍大腿:“哎呦!姑娘事当真不知?明日皇长孙殿下便要娶夏家大姑娘进府了!”
“你说谁?”
宋从安兀自站起身,一口气呼进忘了出:“夏家大姑娘?夏……夏云蘅?”那革带上明晃晃绣着田三郎的大名,再加上头的秽物,以及房间里的迷情香皆是证物,这样大的绿帽子元颢竟堂而皇之地戴在了头上?他脑子坏了还是着了魔?
“何时下定的?怎从未听说?”
青梧摇头:“文州今日进宫办事听说的,他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问了好几遍。”
胸口莫名堵了口气,宋从安一拍桌子:连英!连英!”
“掌柜的?”
“长孙殿下明日要娶夏云蘅之事你也知晓?”
连英面不改色看了青梧眼道:“方才知道的,不足一日。”
宋从安一愣:“那就是昨个儿夜里知道的?那火是元颢放的?”
连英垂眉敛目:“是。”
她说什么来着?以她家掌柜的聪明才智不出三日准能猜到,可皇长孙偏不听!连英偷偷打量了宋从安的神情,默默扁扁嘴。
她家掌柜的是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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