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随着挖渠的某个汉子吆喝一声。众人响应号召,不约而同地扛起自家用具,继继续续往家赶。
村子里,各家炊烟袅袅升起,心切的汉子,不由加快了脚步。
赵寅身高腿长,三两步越过人群,急急往家赶。似有美味的饭菜香,在鼻端徘徊。走得快了,腿上的不便越发明显。一颠一晃地,速度竟比他们还快。
走得急了,跛脚跟不上,连着几个趔趄才站稳。赵寅丝毫不在意旁人看法,只想尽早归家。
处在陌生人群里,他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感。再好的身形相貌,亦无法弥补情志上的缺陷。旁人三三两两挤作一堆,有说有笑,好不热闹。唯他是特异的,独身佝着脊背,在那卖力做活。
有人看不过,好心的提醒他,不是自家的活,不必如此用心,明面上瞧得过去便可。他当时是如何回应的?
冷漠淡然地偏头看了那人一眼,半句感谢的场面话也没搭上,只沉沉地‘嗯’了声。而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他无需花费心思去猜想,背后指定有人议论。就是不知讨论他的跛腿,还是别个。
赵寅一走远,当即有人出声啧啧感叹,“赵寅这小子好福气,讨了个年轻水灵的婆娘。家中里里外外一把抓,又是个安分守已的。不知,他俩晚上歇了夜,可会做那事。莫瞧他傻,应有几分男人本事在身的吧,可别空长了个子,于那快活事上泄了气 才好。”
最后一句,带着轻佻的尾声,略上扬。在场的人,哪个不是成婚多年,还能不明白他意思的。
“安不分安分也能瞧出来。你怕不是想钻赵寅的空子,偷偷摸摸爬窗人家招过她,被骂个狗血淋头,这才下了定论不成?还是……你偷摸儿地看他洗汤,知他家伙什儿是大还是小?”
“去去去……我还偷看你家婆娘洗澡呢。怎么的,你难道要同我作连襟?”
促狭笑声立时响起,那人气不过,当即举起铁锹把,佯装要打人。
“滚,你个没脸没皮的混货。不是吹牛,我讨的婆娘,再没比她更忠贞不移的。家里头,我说往东,她不敢往西迈。”
“这倒是,村里有几个像她王桂花。去过一回镇子,还真当自己城里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骚样,也就栓……也就不长脑子的,才上赶着让她耍。”
栓子落在人后,话题三句绕不开这破事。原本黝黑的面色,更落了几分。他一把推开前面几人,猛地冲了出去。
莫名其妙被搡个踉跄,男子破口骂道:“眼瞎了不成,大个儿的人在你面前都见不着。不会绕着走,还是咋。呸……德行。”
有人帮着出了气,其他人也不好再计较。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挑着另一个话题说开。
“我有一事很好奇。你们还记得王桂花同赵寅小媳妇闹起来,把孙赖子招来那回吗?”
“记得,多大个架式。我以为他有本事,毕竟王桂花每次归家带着不少好东西。”
“不是说这儿,你还记得孙赖子说过的话不曾。”
“哪句?”
“就是赵寅同他孙赖子同吃一锅饭。”
“哦……”
他们深知这话的言外之意,细稀的轻笑,渐渐变成压制不住的调侃。
前头拿人家媳妇打趣的男子,拍拍另一男子的小臂,意有所指道:“他俩是真连襟,我同你是假的。”
“啧,怪不得,王桂花回村,头个想到的是赵寅。奈何美妇在怀,不要她。她无法,这才转投栓子的怀抱。诶,到头来,还是捡别人剩的,偏偏当个宝一样供着,闹得家宅不宁。”
赵寅全然不知,今日同人出去做了一回活,明日便成了风口浪尖上的话题。
昨日赵寅在旁搅乱,占喜研制的肉酱,今日才有空将余下的做出来。
外头阴风阵阵,不见高悬的艳阳。
占喜埋首灶间,一门心思扑在上头,见赵寅归了家,她才想起晌饭还没煮。
“唉呀,这都晌午了,可是饿了?我饭还未来得及煮呢,想吃甚,我给你做。”
将刚洗净的锅擦干倒油,占喜自桌上小瓮拿出五个鸡蛋,逐个敲破下到油锅里。持起木铲抄弄几下,圆润润的蛋黄,瞬间四分五裂。
伴着阵阵香气,占喜舀来半碗水倒入其中,滋一声,听个响,稍稍翻滚两个来回,即可出锅。
“都听你的。”
一碗喷香的水焖蛋摆上桌,赵寅后知后觉,方才磨磨蹭蹭地发表意见。
“做个腊肉炒饭于你吃,配早上刚熬好的鲜菇酱,吃起来定然香。”
“好。”
光想想,腔内不觉沁出口水来。他猛地吞了一口,喉间上下滑动,‘咕’一声。
占喜笑笑,拿了筷子给他,“尝尝水焖蛋。小时候,娘经常做于我同虎儿吃。”
赵寅也不推脱,夹了一大筷子,塞了满口。焦香中略带着嫩滑,相当可口。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吃下。看着半满的菜,他默默停了手。
“爹呢?”
“应在后院。他说要把车套好,下半晌去镇子上拖些青瓦来修补屋顶。”
“哦。”赵寅转念一想,“听他们说田里有积水,会坏了秧,下半晌得空去舀。”
“真的?你问问爹,可要排水。家里事都做完了,我陪你一道去。”
赵寅舔舔舌尖残余的鸡蛋块儿,抬脚出了门。
切好腊肉丁,用半开的温水泡上。就着锅里剩下的少许油,再添一大勺猪油。下肉丁炒香,倒上隔夜米饭,快速抹开翻匀,保证每料米饭都裹上亮滋滋的油花。
肉酱本身有辣味,占喜挑了小撮盐下去,炒至微微干黄,就盛了出来。
“爹……寅哥……可以用饭了。”
“来了。”
声音传来半晌,仍不见他们两人身影。占喜又去地里掐了把鲜嫩的青菜苗,煮沸开水,氽烫一息捞出。临出锅前,她又加小半勺猪油。
碧翠的儿菜,漾在清澈汤汁里。散出的香气,不比红烧肉来得差。
寻常农人家里,向来舍不得这种吃法。一薅就是一大把,任谁看了都心疼。
占喜不过才做了两回菜汤,地里空出了小半块。好在青菜长势快,下半晌喊赵有才帮着去镇子上带包菜种回来撒上,不出十日,又可以吃上鲜嫩的儿菜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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