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御驾亲征,带到前线的不光有大将王翦,还有从雍国再次征召的三十万兵马。
与蒙恬会合后,雍国军队便足有六十万。
楚国号称披甲百万,但是由项燕精挑细选带到前线的,也是六十万整。
旗鼓相当之下,项燕因为刚打过一场胜仗,想要乘胜追击。
但雍军反而不慌了。
因为赵政到来,雍军用半个月的时间修建了一座城营。
城营外设有鹿砦和陷马坑,城营内有望楼,甚至还做了个小小的瓮城。
赵政督战,大将军王翦和蒙恬每日都会前来禀报军情。
其实禀报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王翦都在陪伴赵政对弈。
擅长在五湖四海打仗,不见得就能在这四方的棋盘上,讨到好处。
纵横十九条线间,黑白两子常常杀得难解难分,到最后,又常常以王翦落败结束。
赢的次数多了,赵政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蒙卿……”
他抬眼看到蒙恬,想要换一个对手。
“陛下,”蒙恬咧嘴笑了,“这天下有下得过您的人吗?”
当然有。
赵政端起杯盏,吹开细碎的茶叶,慢饮一口。
事实上他自认棋艺不精,只是敢同他对弈,又敢赢他的人不多罢了。
比如姜禾。
只是她如今远在千里之外,也不知如何了。
“听说王后棋艺精湛,只可惜微臣尚无机缘求教。”
王翦见赵政的神情,便知他想起了王后,于是试探着开口。
雍国国君的脸上果然浮现笑意,点头道:“会有机会的。”
“微臣也想!”蒙恬连忙跟着道。
还想同王后痛饮三百杯,切磋兵法谋略呢。
只是后半句他没敢说。
“都有机会,”赵政捏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只是,得先赢了孤。”
就这样,楚军有多着急,雍国国君和主将就有多闲散。
为了打发时间,王翦鼓励士兵举办赛事。他们比赛投掷石头,比赛射箭,甚至比赛谁跳得更远。
赢者奖励羊肉或者黍酒。
一时间,军将争相锻炼身体,比拼力量。王翦也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与士兵同乐。
这一切,都是在坚壁清野,养精蓄锐。
三个月后,雍军无论是士气还是体魄均有提高,而楚军却在焦躁不安中,求战不得,士气松懈了。
在屡次挑战等来的却是对方的避战死守后,楚国朝廷内讧,认为项燕惧战懦弱,命其率军东撤,更换将帅。
王翦抓住战机,项燕刚退百里,雍国的虎狼之师便冲上前来。
长枪林立,旌旗飘扬,战鼓阵阵,跃马扬刀。
雍军大败楚军,俘虏诛杀敌军十万。
项燕带领五十万军回守都城。
雍军原地休整,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雄狮,舔着唇角的血滴,俯视寿春城。
芈负刍慌了。
雍军未打齐国,反而打楚国时,芈负刍没有慌。
赵政御驾亲征,雍军突增到六十万时,他没有慌。
可如今实实在在吃了败仗,芈负刍坐不住了。
更为可怕的消息在此时传来:原本被雍国赶到齐国去的魏军主力,也已经在姜禾的带领下,突破国境,挥师向南而来。
难道他关于雍国君后离心的判断,也是错的吗?
好在,听说雍军不动了。
雍军并没有追击而来,而是像要看好戏一般,原地扎营,似乎在等着魏军同楚国决战了。
这……
芈负刍提到半空中的心缓缓落下去。
他还有机会。
这时,从雍国王宫送来的信,也到了。
信中说雍国许多朝臣都曾经劝谏赵政,认为应该先灭齐国。
信上还说,雍国京都流言四起,说赵政将要废后。
而姜禾之所以因为魏忌的死远走齐国,是因为她同魏忌有染。
小公子赵谦,便是姜禾同魏忌的私生子。
信上说,雍国盛传赵政之所以没有诛杀魏军残部,是要让魏军做马前卒,死在楚国。
当然,芈负刍不太关心王室丑闻。
事实上,这些丑闻,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但他从这封信上,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就是雍国军队作壁上观的原因吗?
“原来你……”芈负刍的手指重重击打在剑鞘上,“想要借助寡人的力量,除掉姜禾吗?”
芈负刍在殿内起身,笑道:“看来寡人的离间之策并未失效。”
说起来,芈负刍同姜禾也算有血海深仇。
那时在魏国,他自己带着三十万楚军主力,败给姜禾;后来的陈经石、韦南絮,无论准备得多妥当,都在姜禾那里输得彻底;再加上自己的妹妹芈思辰如今还是疯疯癫癫的,也跟姜禾脱不了干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非得对方死,死得凄惨,方能解心头之恨。
三十万大军也没什么可怕,只要赵政就这么袖手旁观。
更何况若以人数论,楚军必胜。
芈负刍召项燕进殿。
他要穷尽毕生所有的心力,为姜禾,为赵政,做一个大大的陷阱。
然后请君入瓮,静等捷报。
不光芈负刍,姜禾也收到了来自京都的密信。
这么些年来,在宗郡的安排下,有许多人给她传递消息。那些人姜禾不认识,但那些人可靠稳妥,且只送达最重要的消息。
比如京都对姜禾不利的流言。
“奴婢走时,还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今国君在前线督战,这绝不是国君的意思!”
初夏时节并不太热,豆大的汗珠却从宗郡头上淌下,让他不停擦拭。
怎么刚刚离开京都不久,就出事了?
宗郡送过金饼后,由于不放心姜禾这里,便忙着做起了粮草调配,并未返回雍国。此时收到雍国那边的情报,他看起来比姜禾还要着急。
“宗管事,”姜禾亲自斟茶,示意他饮用,安抚道,“本宫知道的。”
知道不是赵政的意思。
但是她仍然很紧张。
因为姜禾突然发现,如今她和赵政都在军中,倒是把年幼的孩子丢在一边了。
原以为宫中经过几次清扫,已经很干净。
哪知道国都乱起来,必然干扰到宫里。
“奴婢这就……”
“你回去吧。”姜禾的目光停在舆图上,顺着那上面曲折的道路,一路看到雍国国都。
如果可以,她更想自己回去。
“流言不重要,”姜禾的手抚摸衣袖中的短弩,目光森然,“关键是,找到流言的源头。”
雍国王宫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说起来,”太后看着不远处玩耍的阿谦,对身旁的内侍官道,“大婚当日,王后就已经有孕了吧。”
虽然雍国民风开化,但到底落人口舌。
“虽然如此,”跟随太后的内侍道,“陛下和王后也不是第一次大婚。”
在这之前,早就大婚过一次。说不定那时候便已经……
太后神情冷肃,眼神落在阿谦脸上,仔细看着,分辨着。
长得倒是越来越像国君了,但仍然让人心中惴惴。
要不要弄点血验一验,好堵住悠悠之口呢?
“哀家记得,以前陛下的身子很差。”
身子那么差,行不行啊?
但他虽然是个男人,也应该知道女人要十月怀胎才能生产吧?
众口一词,积非成是;流言可畏,能颠倒是非,置人于死地。
一直在宫中照顾阿谦的采菱,总算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意思了。
宫婢内侍虽然不敢像太后那样打量阿谦,但采菱明显感觉到,这些日子大家照顾阿谦的神态都不太一样了。
小心翼翼里带着些惶恐,像是恐惧什么祸事殃及自己。
“真是混蛋!”
阿谦睡了,采菱在隔壁屋子气得跺脚,手臂重重拍在几案上,几乎拍断案腿。她泪流满面,又不知道自己在同谁置气,于是更加愤怒。
想了想,采菱走进寝殿,从王后的妆奁里取出一把匕首,藏进衣袖。
匕首锋利,采菱也不怕割破自己。
她打定了主意,只要有人敢伤害阿谦,自己就拼了这条命!
除非她死,否则休想动小公子一根汗毛。
“姐姐……”
外面有人唤她。
采菱抹干泪水走出去,见殿门前站着一名内侍。
那是李温舟的小徒弟,因为犯错,被罚抬轿辇的赵高。
“有事吗?”
采菱问。
“奴婢昨日被差遣出宫做事,斗胆给小公子捎回来几样小玩具。”赵高笑着拿出一个包袱,往采菱手里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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