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凸凹不是装饰物。
下水的木柱会做防腐处理,为了避免青苔水草滋生,都保持笔直向下,不会做什么装饰物。
那东西,应该是用来方便绳索固定的。
固定在某处,牵拉时不会打滑。
精巧的纹路掩盖了它的真实用途,甚至瞒过了监造官员。
牵拉绳索为的是什么?
宗郡没有想到,在扫灭六国、四海升平的今日,竟然还会有人在雍国行刺王后。
且那人位高权重,是同王后一样辅佐国君的臣子。
到底还是大意了。
虽然有些怀疑,但没想到他们竟恶毒到这一步。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过河拆桥之时,他们可曾想过自己是如何走到这里的吗?
宗郡骑马向九嵕山飞奔。
可从都城出发,到达九嵕山,最快也要一个多时辰。
情知赶不上,但他还是去了。
只有近些再近些,才觉得自己有机会挽救。
雨在此时停了。
像是皮影戏开场前的鼓点,戛然而止后,是惊心动魄的旅程。
“怎么回事?”太后惊声尖叫着,下意识抓住面前的几案。
她很快意识到几案并不是固定在地面上,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去抓窗棂。
可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水榭向西面倾斜过去。
倾斜的角度不算大,尚能勉强立住身子。
那两个护卫想要下楼查看,被姜禾阻止。
“不要动!”她厉声道,“现在是将倒未倒之时,你们动了,说不定会失去平衡,水榭就彻底歪进水里!”
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那两个护卫是聪明人,很快便懂了。
他们看看姜禾,又看看太后,试图接近太后,帮助太后稳住身子。
“到底怎么了?”太后惊慌不安地问道。
虽然水榭没有再动,但外面突然“轰”地一声,那座连接陆地的曲桥,寸寸断裂落入水中。
这动静惊动了岸上的人。
可没有桥,他们想要过来,很难。
湖水底部,缠裹立柱的铁索已经绷直。
铁索穿过湖水向西,又穿过湖水边的堤岸,连接数个巨大的绞盘。
绞盘立在与湖水相通的另一个池塘中,每个绞盘处都站着两个精壮的男人。他们转动绞盘,铁索绷直,带动水榭倾斜。
只需要再努努力,水榭就塌了。
李通古绷紧脸,看着远处的水榭,继续下令。
“快点!”
快点。
对一个不希望后宫干政的大臣来说,太后和王后,是一路货色。
李通古还记得太后是如何同韦彰德谋划,让次子赵蛟继位的。
只不过因为赵政平平安安回来,韦彰德又深知赵蛟空有一副皮囊,这事才作罢。
后来赵政继位后那些顽固旧臣,也都是太后和赵蛟一起拉拢的。
王后干政,太后又何尝不想把权柄握在手中?
她们是一样的人,都该死。
“再等等。”
忽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李通古转过头,看到池塘边出现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灰色的内侍服,眉目清秀,遥遥向这边望着,对李通古施礼。
李通古微微蹙眉。
他不意外赵高会在此时出现。
事实上,就是负责马车的赵高提前动了手脚,又说动中车府令整修马车,太后才能把姜禾带上水榭。
他们是同谋。
“不能等了,”李通古道,“岸上的人已经在试图游过去。这样就算她们落水,也死不了。”
“不用担心,”赵高道,“太后身边的那两个护卫,是奴婢帮忙找的。”
此时水榭中,那两名护卫小心地向前走着,接近太后。
太后一面惊慌,一面大声质问。
“别喊了,”姜禾背靠墙壁,凉声道,“难道跟李通古合谋修筑水榭的,不正是母后您吗?”
太后的脸惨白一片。
“为什么?”她近乎疯狂道。
“为了后宫不要干政啊!”姜禾摇着头,“臣妾早就说过,痛恨臣妾的,必然也痛恨母后。只是母后偏信别人,却不肯相信自家人。”
自家人吗?
太后看着姜禾,一时间五味杂陈。
“哀家不是不信你,”她喃喃道,“实在是因为你太过强大,陛下的身体又不好。我大雍已经出过一个乱政的芈氏,不需要再有一个姜氏。”
因为强大,就要毁掉对方吗?
姜禾冷笑着点头道:“是了。畏惧强大,又心胸狭隘。所以母后你才会被李通古利用,你我才被困在此处。”
好在水榭暂时并未倾倒。
太后稍稍安下心,摇头道:“已经有人往这边游过来,你放心,今日哀家死不了。”
话音刚落,姜禾便突然喊道:“小心!”
那个距离太后最近的护卫,已经走到太后身后。
他并没有扶起太后,而是勉强稳定身子,一只胳膊攀住柱子,一只胳膊扼住了太后的喉咙。
“对不住了,”护卫道,“小的楚国芈氏族人,为先王报仇。”
芈氏族人!
怎么会?
惊恐间,太后脑中掠过这护卫的来处。
因为宫中几轮清洗,她已经很难培养势力。这护卫是帮李通古捎信过来的内侍赵高安排的。
果然,他们是一伙人!怕自己淹不死,要先勒死了再丢水里。
谁都不能信!
谁都要害自己!
太后惊恐地用双手拍打着对方的胳膊,然而这护卫身材高大,又借助倾斜的地面,只猛力一甩,就让太后双脚离地,使不上劲儿了。
另一个护卫见同伴得手,便朝姜禾走来。
地面倾斜,他索性屁股着地滑过来。
身子撞在墙壁上,水榭又是一阵摇晃。
姜禾向后退了一步。
“王后殿下,您请吧。”
护卫向前一步,却忽然停住脚。
姜禾手中握着一把弩弓。
很小的弩弓,只有女人的小臂那么长。
因为短,得以放入袖袋,日常出行时随身带着。
内侍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美艳照人的王后,竟然连出门都带着兵器。
她会用吗?
知道如何上弦,如何瞄准,如何放箭吗?
护卫只略微惊怔一瞬,便又朝姜禾走来。
拿着漂亮的宝剑,却耍不出一个剑式的人,他见得多了。
姜禾紧握弩弓,对准护卫。
这个袖弩是那一年生辰时,魏忌送给她的。
他让采菱捎过来,没有问过她会不会用,也没有说过要教一教她。
因为他知道姜禾是什么样的人。
她怕死得很。
怕死的人,会握紧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弓弦松开,箭矢钉入护卫胸膛。
那护卫软倒在地,姜禾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的脸已经憋得乌紫,眼珠遍布血丝,瞪得很大,似乎随时都会掉出眼眶。
她一只手勉力拍打着护卫,一只手向姜禾伸过来。
姜禾是她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能活下去,一切都好说。
姜禾抬起弩弓,然而那护卫用太后的身体遮挡着自己的要害部位,无从下手。
他咧嘴笑道:“下一个便是你。”
姜禾的弩弓向下垂,弩箭射出去,钉在了护卫小腿上。
那是他唯一露出的身体部位。
“下一个是你。”她厉声道。
护卫痛呼一声,胳膊松动,丢掉了太后。
太后的身体在水榭上滚动着,倒在姜禾脚边。
她剧烈地喘着气,一口气怎么都上不来,似乎喉咙仍被人扼着。
姜禾来不及安抚她。
三箭齐发,杀死那个冲过来的护卫。
水榭往西面再次倾斜,透过窄窄的小窗,姜禾看到了远处水面上的身影。
“不!”
她惊呼一声,努力迈过两具护卫的尸体,趴到窗棂上,极力喊道:“不要过来!”
赵政,不要过来。
他们的目标,是你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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