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人以哀,是刘娥的手段。
丁氏自然听过坊间传言,只她乃小小绸缎庄的管事之妻,便是想做什么,亦是有心无力。这会儿瞧见刘娥那可怜见的模样,一时便连心都软了。
她自来没有女儿缘,如今听着刘娥一声又一声姨母唤着,那心便酸软得厉害。
老三名唤朱念楼,虽则站在一边,却还是侧目瞧向伏在母亲怀里的刘娥。
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与他身边还冒着鼻涕泡的野丫头自是不同。不知不觉间,他轻抚了下腰间香囊,心中暗想,多个软软团团的姐姐亦是不错!
丁氏抱着刘娥心肝肉般哄了一通,这才轻抚着她的背道,“阿蛮若是有什么难事,自可与姨母说。小姐虽不在了,我,还有这一家子,自会回护姑娘……”
她这话,比之初初才见时,便是又亲昵了几分。
刘娥抹了抹微红的眼角,起身亲自到梳妆台处取了一个红木匣子。
钥匙入孔,搭扣轻声落下,紧接着露出里面一沓厚厚的银票。
丁氏瞪大了双眸。
不独丁氏,便连老三朱念楼都跟着瞪大了眼。
刘娥哭中带笑,“这是我拼了命从秦氏手中抠出的娘亲陪嫁。只我护不住那般多东西,便使了人典卖了一批,换成了银票。姨母既知阿蛮处境艰难,便让姨丈替阿蛮做几件事可好?”
“姑娘但凭吩咐。”丁氏郑重以待。
刘娥由是细细交代一番,丁氏抱着木匣辞别刘娥离开。
.
待得丁氏离开,刘娥这才自斟了茶水饮了一口。
财帛动人心。
她在赌。
那般多钱财,足以让人抛家舍业,离了绸缎庄前往其他城镇过活。
她一个闺阁小姐,便是知晓被骗,亦是鞭长莫及。
但若赌对了,她自此后便有了内外倚仗之人,自此做事也更能大展拳脚。
如是想着,刘娥唇角又辗转了些笑意。
她这人,看人的目光大抵不会错。
唯一错的一回,却是付出了性命……
唇角的笑一点点收紧,刘娥示意雀儿凑近些,“夫人院子里可有什么动静?”
以月夫人秦氏的手段,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倘若一时风平浪静,怕是又使着什么坏。
雀儿却是摇了摇头,“回姑娘,夫人这几日都称病不出,便是连三姑娘,都只在夫人身边尽心伺候着。”
——这便不行了?
刘娥只觉得秦氏也太不中用了些。
她挥挥手,先将此事撂在一边。
如今清闲下来,刘娥翻墙也便更勤快了些。
夜间睡不着时,她便翻了常山王府墙头,往南容逸窗前或丢些花、或丢些点心吃食。
末了再敲敲窗牗,示意南容逸,她来过。
只无一例外,那些花和吃食都被小丫鬟丢出了窗外。
常山王房间的烛火熄得越来越早,刘娥三次去便有一次房间里的烛火全黑,整座府邸顿时显得更冷清了。
她也不恼,左不过顺手跟未来夫君培养下感情,也不费什么事。
前世的教训告诉她,省略了两情相悦的步骤,想要用强,到最后便连枕边人都满心怨恨。
她对常山王虽说不上山盟海誓的喜欢,但日日守在身侧的人,还是要费些功夫笼络一下为好。
为此,正月十五那日花灯节,她还特意在常山王窗侧放了一只样式精巧的兔子灯。
以前宋轩便喜欢这类奇巧玩意儿,想必南容逸亦是。
好在她等了约摸多半刻钟,那只兔子灯才被丢出来。
刘娥抹了抹下巴,暗忖,这常山王怕不是个口是心非之人。便是喜欢,也要装模作样、扭扭捏捏!
想罢,她也不管那凄零零落灰的兔子灯,脚一蹬便出了王府墙头。
随着刘娥日日锻炼,她的腰腹更紧致了些,拳上力道亦刚猛有形。
只这具身体底子薄弱,到底有些不足,需以巧劲四两拨千斤。
待得过了正月,刘娥便日渐忙碌起来,便连王府那边都去的少了些。
原因无他,丁氏和朱管事那边已经把她交代的事办妥大半。
来接刘娥的是老三朱念楼。
将刘娥扶进马车,朱念楼随着车夫一道坐在车辕上,赶车驱往城外。
刘娥见外面春寒料峭,便使了雀儿唤老三进来。
“姑娘说,外面冷,仔细冻破了面皮,让你进马车来坐。”雀儿往外探了头道。
朱念楼隔着门帘缝隙只瞧见刘娥一双蓝色缎面绣鞋晃荡着,面上不由染了些红,“告诉姑娘,我不冷。”
“傻子!”雀儿嘀咕一声,撂下帘子。
刘娥便又使了雀儿与朱念楼送了热茶糕点。
朱念楼一边吃一边想,姊姊确然要比哥哥舒心些。
他将糕点护在怀里,顶着冷风吃得欢快。
刘娥母亲在郊外有处庄子。她使了朱管事将庄子重新正装一番,做了义庄,又遣人将消息放出去,义庄招收一些年岁小些的乞儿做工。
如今义庄里的乞儿已有百十来数,便是每日花销便已不菲。
这些乞儿小的七八岁,大的十几岁,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有的身上生疮冻烂,或染一身恶疾,几欲丢了命去。
这些时日,刘娥什么也不让这些乞儿干,只将他们洗漱干净了,着大夫帮忙调养身体、好吃好喝供着。
便是屋里亦焚了炭火,又发了棉裳,算是他们生平也未曾有过的好日子。
半大孩子饥寒交迫便也罢了,骤然填饱肚腹,又一日日圈在庄子里,早晚便会生事。
刘娥亦是在等。
等这些孩子露出本性。
果不其然。
刘娥一入义庄,便见朱念楼二哥朱念平走了过来。
朱念平已有十七岁,比刘娥还大了一岁。他个子高,抽条一般的身子略略显瘦,低着头对着刘娥回话,“先会儿一个乞儿跟其他孩子生了争执。几人打作一团,那乞儿带了狠劲儿,把另一个孩子的耳朵咬掉了一半,姑娘看可要将他赶出庄子?”
刘娥顿时生了兴趣。
“烦劳二哥了,可否带阿蛮去瞧瞧那乞儿?”刘娥在进义庄时便覆了面纱,这会儿倒也不惧见人。
朱念平有些不赞同,只他向来不是多话的性子,转头望向站在刘娥身侧的老三。
老三朱念楼便也跟着开口,“姑娘不知,这些乞儿身上常生虱子跳蚤,便是冬日里清洗干净了,到底污秽。更何况,那个乞儿如此凶,莫要伤到你才是。”
“念楼这是怕我受伤?”刘娥不在刘府,性子便更跳脱了些。
她特意在原地跳了跳,“阿弟放心好了,我可不是寻常闺阁小姐~”
她跳得欢快,一边的雀儿忍不住瞪大了眼。
朱念平眼中也含了些星点笑意。原以为母亲说,刘府二小姐认她做姨母是玩笑话,如今瞧着倒是做不得假。
是个率直的姑娘。
“姑娘请。”朱念平引着刘娥往里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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