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声从未停止,海面上波澜奔流,璃月港灯火涌动。
当倒映在幽绿眼眸中的一切重新恢复色彩,水的喧哗、从远方飘来的欢笑再度传入耳中,那颗仿佛停止运作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心跳的频率还是那样的快,只是搭在心口的手却从胸膛的起伏中体会到了别样的意味。
云苓长长地呼出压在唇下的浊气,一抬头就看见希尔那张放大了许多倍的脸。
“包子都冷了你也吃,我去给你买杯热茶吧。”
突如其来的表白打乱了所有节奏,无疑也扰乱了他的心神。
在说出那句还蛮喜欢你的”以后,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解脱,解脱于自己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那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让无尽的烦恼追随宣泄出来的爱意一同飞走,其后才感到了些许的惶恐与不安。
希尔听见他的话了,接下来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可供云苓展开的猜想并不多,他太了解希尔的性格了,他明显知道对方最有可能做出的回应是什么。
是啊,他早就猜到了,可是存在于想象中的,和现实里真真切切听见的,终归不同。他以为自己能够颇为坦然面对,实则混乱所引发的无措感驱使着他选择了最为懦弱的行径逃避。
按捺下心中情感的云苓单手推开了至冬人凑上来的大头,避免了与那双会摄走他心魄的眼睛对视。
而眼看位于视野正中央的黑发少年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塔楼下跳,希尔心乱了一瞬,立马拉住了想要逃离的表白对象。
黑色的皮料包裹住了微微发红的皮肤,前者经过了夜间寒气的浸染,传给少年的温度更低了一些,但不妨碍它触感的柔软。没有丝毫挣扎,两只手就此紧紧相握。
“我喜欢你。”
直白的至冬人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发言,而这次少年直接回头,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许你说这个。”
冰凉的唇瓣擦过少年的手掌,温柔的眸光随之黯淡了几分,困惑隔着皮肉传来“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后退一步的云苓目光闪烁,背到身后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那就当我是在任性好了。”
他的话的确任性极了,结合明明是他先开口道明心意的实际情况,颇有一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而这种任性恰好又是被眼前之人纵容出来的,所以他才能做到如此有恃无恐,大胆地拒绝沟通。
这招放在平时使出来,希尔大概真会如他想的那样,摸摸他的脑袋,结束这个他不想讨论的话题,可好脾气的希尔也有自己的坚持。
“我用三天时间体会了你不在身边的感受,回忆遍了曾经看过的书籍,努力寻求答案,也曾陷入过难以入眠的茫然。但当我确定我对你的感情真如我想象的那样以后,我就能非常坦诚且坚定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
希尔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仍旧很淡,但那分明到旁人都能看出的笑意盛满了眼眶,溢出的情愫柔和了他脸上不近人情的线条。
“可人类似乎吝啬于对喜欢的表达。”他抬起手,轻轻揪了一下云苓的脸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它都很薄。
“你这才几天,搞得很懂喜欢似的。”被揩了油的少年抱起胳膊,浑然不觉自己也是最近几天才认清的情感,继而小声咕哝道,“况且你连讨厌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讨厌是什么,就不能向喜欢的人传达心意吗”
至冬人的发问让少年抱着胳膊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以至于他移开视线,错过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沮丧。
“爱与恨,喜欢与讨厌,本就是有了对比才让人觉得深刻的。”云苓的目光转向灯火阑珊的山道,那里平日有众多商贩与樵夫来往,如今却很是冷清,“什么都不讨厌,就是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喜欢,等于什么都不喜欢。”
他知道希尔对一切事物都生不出恶感,但他渴求的,不是这种没有偏私的,一视同仁的喜欢。
银白的睫毛颤动,低垂,情感有所缺失的至冬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让少年安心。
在他看来,喜欢就是喜欢,无关那种他难以体会的名为“讨厌”的感觉,所以面对少年的患得患失,他既为少年展现出的忧虑而感到忧虑,同时也费解于这种忧虑究竟从何而来。
“喜欢是有优先的。”他想起放霄灯前,他们曾沿街购买一众小吃,“一桌的菜,我都喜欢,但吃的时候总会有先后顺序。”
虽然人不能与菜相提并论,但希尔就是想以此类比,眼前的少年是他所有喜欢的事物之中最喜欢的那个。
只可惜,这句话唯一的听众将关注点放在了其他地方。
“我以为,你最先吃的是离你最近的那盘菜。”少年的嗓音轻快,清澈的眸底却荡漾着一泓幽光。
而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在场的二人心知肚明你现在说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你最早遇见的人吗
“距离最近,的确是促成我最先动这道菜的原因。但我现在已经吃完这道菜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是我最喜欢的那道,所以在未来我能够坚定地优先选择他,哪怕他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可你总共接触过的菜也没有几道,大多还不是什么好菜我能肯定你将来会遇到更多更合胃口的菜品,到那个时候回头看,只会觉得最开始喜欢的那道小菜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索然无味”
戴着手套的大手搭在了少年的后颈,打断了他的自我贬低。因为先前已汲取了些许体温,它不复冰冷,由蓬松的毛领簇拥着,用最为轻柔的力度抚摸着他的脸颊。
云苓顺着力仰起脸,发现希尔注视着他,目光直白而认真。
“未来是一个非常久远的概念,久远到以生灵的消亡为终点。如果始终抱着下一道菜会更好吃的心态吃饭,那么我将永远品尝不到
真正的美味,因为我已经默认了他比不过下一道,所以吃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那怎么做才是有意义的”
“抓住你能抓住的。”
能抓住的悠长的叹息从少年的喉咙里传出。
“真奇怪啊。”他侧过头,任由那只能够驱动可怕力量的手在他脆弱的脖颈游移,没有任何戒备,甚至将脑袋的重量也压了上去,“几个钟头前我还在向你努力解释愤怒和讨厌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你倒好,摇身一变成情感大师啦”
至冬人的一句“有感而发”,让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喜欢就喜欢啊,我才不信呢。”
“我不会骗你。”希尔苍白的嘴唇干涩了几分。
上一次少年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无法用不存在的龙角和尾巴来证实自己的身份,现在少年对他的心意产生质疑,他也找不到什么肉眼可见的证据来打消少年的忧虑,只能如实道出他的所思所想。
“我不懂什么是讨厌,因为我无法体会这种情感,但我懂什么叫做喜欢,因为我能真切地感受到喜欢,感受到我的心在为你而加快跳动。”
“可是希尔,喜欢一盘菜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吗”
“在我看过的书里,有许多歌咏爱情的情节,可关于爱情和喜欢的定义都各不相同。我想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固定的样子的,对于我来说,喜欢你就是在你开心的时候开心,在你难过的时候难过,在当下与你一同生活的时候,期许明天与未来都有你的参与。”
“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会当真的。”少年缓缓阖上双目,面上显出一丝倦怠。
他承认他喜欢希尔,承认这是个美好的、令人愉快的除夕夜,可他同样害怕自己会溺毙在这些给予他幻想的温柔言语里,害怕这份美好会像一个无法触及的梦境般悄然而逝。
“假如那天我在老周叔那儿多听了一个故事,或许现在坐在这里跟你谈情啊爱啊的,就是另一位救美的英雄了吧。”
那个他们相识的傍晚,任谁都可以向银发的至冬人伸出手,要走他手中那一沓骗子的名片。
“不是的,云苓。”
至冬人俯下身,好让缺乏安全感的少年能够与自己平视。也是透过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云苓注意到从他们认识至今,希尔当真改变了很多。
“生活是线性的,不会分岔出假如的道路。我一直很庆幸你能在那时出现,使我后来能站到你的身旁,慢慢地喜欢上你。”
“一口一个喜欢你倒是比一般人敢说。”
“这个一般人包括你吗”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托腮望向海面“你今天的话好多。”
“因为我喜欢你。”
“为什么”映着海涛、灯火与明月的眼眸眨动,少年仿佛看到海上升起了一阵浩渺的烟波。
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有
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地方,论金钱他的经济状况成谜,论家世约等于没有,论外貌提瓦特从不缺俊男美女,论才华他的画技难登大雅之堂,论脾性他又拧巴得要死,有了心事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屁
就连希尔刚刚的表白,他都处理不好,有些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摸清答案,却硬逼着希尔做出答复。
他实在想不到,这样的自己哪点会被希尔看上。
“因为你是特别的。”
“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特别的。”少年气鼓鼓的,显然不满足于这样的回答。
如果就想拿这种理由搪塞他云苓遥望着矗立于璃月港一角的不卜庐,那里的每一扇窗子都亮着,他想他有些想要回去了。
已然萌生退意的少年继续托着腮帮子,希尔接下来的发言会直接决定他是否要起身离开。
口才欠佳的至冬人思考了好一会儿,没有更换答案,而
是对原本的答案做出了进一步解释。
“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特别,这种特别不在于你的外貌和性格,而在于我们相处的经历,在于我在你身上倾注的情感,所以哪怕世上出现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他也没有你的特别,因为我不喜欢他。”
“云苓,对我而言,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叮咚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滴落到少年心间,牢牢将他钉在这方天地的同时,又激起一圈圈向外扩散的涟漪,让这一悸动触动了他的眼,他的心,他的全部世界。
水声浩荡。
漫长的沉默过后,至冬人打破了宁静的气氛,轻声道“你呢”
我当然是因为云苓盯着他的脸,心中掠过最显而易见的答案,说出口的却是不讨人喜欢的颜狗言论“见色起意呗,图你长得好看。”
“嗯,你也长得好看。”
至冬人抚摸着少年的发顶,给他顺了顺毛,而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的少年则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我们很合得来嘛,至少一样的肤浅。”
“嗯,肤浅。”至冬人心甘情愿地陪他绕着弯子。
在这座远离喧嚣,却又与尘世咫尺之遥的塔楼顶上,十分了解彼此的二人心照不宣地说着谎话。而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颗不明不白,却又无比清晰的种子,在他们之间快速发芽,肆意疯长。
“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嗯。”
“既然我们的希尔德里克先生能如此勇敢地表达爱意,那为什么还是被我这个皮薄的璃月人抢了先”
“唔我在准备东西,本想等准备好了再告诉你。”
“什么东西”
“表达爱意时要送给你的东西。”
“喂,你不会是把表白和求婚搞混了吧”云苓脑海中闪过一幅希尔手举大钻戒的画面,莫名觉得好笑。
“我问过酒店的侍从,他告诉我,二者的区别是表白没有感情基础,而求婚有。我想我们接触了很
长时间,已经有了很丰富的感情基础。”
“笨蛋。”云苓猛拍脑门,“人家说的感情基础是建立在已经确定的恋爱关系上的”
一通解释后,他疲惫说出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个奇怪。
“真奇怪啊,明明上一个海灯节我还趴在不卜庐的地板上画画,这个海灯节却在这儿尽跟你扯些有的没的。”
“等到下一个海灯节的时候,或许我们可以聊些别的。”
“聊什么”
“聊求婚的具体事宜。”至冬人规划得相当认真,“我想那时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感情基础而且我还了解到,璃月人求婚成功后需要向对方家里下聘礼,这需要与你家中长辈协商”
“打住,先不说你这么干,白术先生会不会把咱俩都叉出去。”少年边说着,边扬起圆润的下巴,“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没接受你的表白呢。”
“你说过,你喜欢我。”
“我那是告白,只是单纯地告诉你我喜欢你,又不在乎你的选择是什么。”
“那你现在愿意接受我的选择吗”
至冬人放缓了呼吸的频率,周遭的一切仿佛也追随其逐渐降速、静止,唯有视野中央的少年是运动的,鲜活的。
他等到了他的答案。
“要是不接受的话,这么久的冷风岂不是白吹了”
小声嘀咕中的云苓被至冬人的拥抱惊得一个激灵,在推搡了两下也没能推开后,习惯了他身上的冷意,贴得反而更近了一点。
“那么从今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是情侣了”
“换个词儿吧”
“那我们互为亲爱的”
“能不能把那些恶俗的爱情小说扔了”
“可那是川上甜茶子的漫画,要扔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
伴随这一连串对话的结束,失去情感宣泄口的云苓逐渐绞住了手指。
此前他毫无心理准备,从未仔细思考过,也从未有亲近之人向他示范过,拥有伴侣的生活该是怎样的,现在一想到自己可能是因为头脑发热,在一夜之间整出了一个对象,自我保护欲,对失去自由的恐惧等情绪轮番作祟,不免开始心焦、烦闷,直至上升为了暴躁。
“该死的。”少年看到害他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还在傻乐,气不打一处来,一把用胳膊勒住至冬人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是敢欺骗我感情,我就,我就”
“杀了我”
“我就把你画进十八禁小黄漫”
衩子老师无语地抹了把脸。他发誓自己没画过那种爱而不得就砍人的牙疼剧情,决定回头就没收希尔书架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书。
“什么是十八禁小黄漫”乱七八糟的书中显然不包括这个分类。
前世的画过无数本子的少年
面无表情“就是画的漫画,程度很高,未成年不许看的那种。”
“嗯”至冬人的表情有些迷茫,我不会欺骗你,不止是因为这个。”
“姑且信你了。”少年松开他的脖子,表示高抬贵手,暂且放他一马。
“那我们可以进行表白的下一流程了吗”
“什么流程”云苓狐疑地打量着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而在听到希尔非常冷静地说出“接吻”这两个字,并拿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巴以后,他紧握的拳头差点又没在希尔身上捶出一个大包。
经过一番无可避免的打闹,脸红得要滴血的一方和差点遭打的一方最终达成了和解,两人互相依偎着,一同观赏这天地间的美景,让澎湃的心潮安宁了些许。
“希尔。”
羞恼褪去,安静下来的少年靠在至冬人的肩膀上,大半张脸被鬓边的碎发和身侧投来的阴影覆盖,双眼却异常明亮。
他远远望着热闹的璃月港,突兀地向至冬人提出了一个堪称奇怪的请求。
“我不会一直好看,但你要一直好看下去,可以做到吗”
属于人类的温热气息洒在了希尔颈间,渗透进了他的衣领,使得他的感官不由自主地涌向了这个依靠在他身上的少年他身体是热的,有一股淡淡的药材的味道,让希尔想起了当初他是怎么一脸骄傲地向他介绍他那好听的名字。
可当他轻轻拨开挡在少年侧脸的碎发时,他却看到了那双绿眸中有潋滟的水光氤氲。
他听出了少年匿藏在“好看”二字背后的苦涩,想告诉他些什么,但随着一声尖锐的“咻”声,一朵盛放的烟花倒映在了那片绿水之中。
悠长的钟声从城内的钟楼传来。他们抬头望向天空,无数从地上升起的线条闪着璀璨的亮光直冲云霄,徒留爆鸣声在下方追赶。
烟花造就的金雨照亮天幕,猎猎作响的寒风吹拂着二人的长发,少年轻声呼唤着新晋恋人的名字。
“希尔。”
“嗯。”
漫天烟火为至冬人幽蓝的眼睛染上暖色,他们挨得很近,近到云苓能从他的眼中看见那片冰雪消融的湖泊,看到自己清晰而澄澈的倒影。
沉溺其中的少年用双手托捧起伴侣的脸,慢慢凑了上去,绚丽的花火在他们脸上尽情绽放色彩。
最终,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在希尔嘴角落下,如同蝴蝶振翅的轻触。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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