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唾手可得的合同,竟因一个电话要功亏一篑,邱牧阳怎生不急?说恨党湘云的“乌鸦嘴”,倒不如说,真是被党湘云这个女人的第六感震撼到了,果然“没签字盖章前,一切皆存有变数”。
袁仲绥当然也不免一脸沮丧,眼看胜利在望,转瞬功败垂成。他意识到刚才的电话应就是沐平测井队遇阻折腾一天的事情,传到了张世铎的耳朵里,人家便有所顾忌。
“张老板,是不是有我们队伍不好的传闻?让您犹豫了。”
“是的,我们老板说,刚他的司机来电话,说庆北已经传开了,大家都在传说贵单位测井队一个固井施工,折腾了一整天,这技术恐怕……”骆景怡和张世铎低声交流了一会,扭头给袁仲绥说道,目光中有些许关切,些许失望。
“这井下情况变化万千,遇阻是施工作业的常事,据此判断测井技术的好坏实在牵强。”袁仲绥虽心急如火,不甘垂手可得的合同就此丧失,但神色依然安之若素,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与这石油“门外汉”交涉,还是极富信心的,不但富有信心,还半含无奈、半含轻蔑。
“这样说,砂岩、泥岩等地下复杂的地质情况导致井壁膨胀、垮塌、掉块,以及钻井施工质量、固井施工质量等问题,造成井壁不规则、井眼缩径等都能造成下井仪器遇阻。这在石油行业见怪不怪,司空见惯。这与我们测井仪器、测井质量本身无直接关系。”袁仲绥侃侃而谈。只听得张世铎一脸蒙圈,骆景怡更是无从翻译,便仿佛对牛弹琴一般。
“咳咳,这样!张老板我给一个比喻哈,拉不出……,不对,人矮不能恨……不对……”邱牧阳本想说 “不能怪茅坑”又觉这场合影响气氛,不,气味。想说“不能恨天高”,看了张老板“矮脚虎”身材便更觉不适合,忙左手按了骆景怡先别翻译:“大姐,你这里方便抽烟吗?”
骆景怡的心思正自畅游在袁教授知识的海洋里迟迟不愿上岸,听得邱牧阳叫大姐才把一脸崇敬的目光收回:“哦,没关系的,我也抽的!”说完轻俯腰身去那茶几下拿烟。顿时又是一通胸深峨煞,袁仲绥、邱牧阳只得举头看天继而面面相觑。转头看张世铎却无平日的笑容可掬,面色冷肃,邱牧阳暗说不好,难道这次是胸多吉少?
“来,袁总,邱总,尝一尝我们的梦江南!”骆景怡却笑意盈盈递了烟到两人面前,很技巧地甩出两根探在乳白色烟盒外面,女士细枝,滤嘴印染金丝,烟身柔挺细长,又银锡连接,高贵典雅。
那邱牧阳深吸一口,似乎要纳尽天地之灵气,又将那灵气在自己五脏六腑转了7个小周天,更在丹田沉了又沉,才缓缓吐了出来:“嗯,这样说,这钻井是修路的,测井是轿车,你路塌陷了,堵车,你是找修路的责任,还是说轿车质量不好?!”
邱牧阳自感有些失态,就一颗烟影响发挥,这么浅显的比喻,此前竟然没想到,实在是小屁孩闹市喊妈妈,丢大人了。
“你给张老板说,遇阻这种情况,按一般工程要求,我们队伍是可以要求钻井队通井作业的,等井壁通畅了,就是高速公路通畅了,我们再进行测井施工作业的。但这样,整个作业周期可以拖延2-3天,而我公司队伍考虑到恒丰公司钻井成本,没有做出这种选择,而是不顾损伤自己仪器的风险反复上提下放电缆冲击遇阻点,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测井成功。”邱牧阳目光坚毅,示意骆景怡一定详尽、正确翻译。
邱牧阳抽着梦江南,眼看着张老板神色渐渐舒缓。
“你再给张老板说,我们的测井施工是受到岳惊鸿老板极力赞赏的,他是业内人士,你们应素有联系,您尽可打电话咨询,求证。”袁仲绥补充道。
袁仲绥自出道以来,多与国企公司合作,大家都是业内人士,都具有一定专业知识,施工诉求、项目推介等不需多言,直接明了,投标、陪标、串标、围标都经历太多,但素来可以不卑不亢,而今对一个私人老板竟有了“卑微”的感觉,做了这么多连自己都觉得滑稽的解释。
“我明,系我谂甘多啦,系我唔识嘞,唔使打电话嘞。”张士铎终于欠了身子。
“我们老板说,他知道了,这就签合同!”骆景怡说着便拿起合同文本给张世铎递过去,张世铎刚要接,突然骆景怡又撤回合同,转头给袁仲绥说:“可以叫你一声袁哥吗?”目光中便有千言万语。
“可以,可以,你想叫就叫。”袁仲绥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随行就市,落个便宜行事。
那骆景怡便嫣然一笑,回身便半揽了坐着的张世铎,在他耳边低语,那胸便在他脸前耀武扬威,仿佛再问吃与不吃一般,那张老板便突地心花怒放:“小宝都听你啦,夜晚好表现啦!”
那骆景怡便俯身坐下,一式五份合同依次改了,等张世铎签完字,便拿起去了内室,不一会便出来喜滋滋递给袁仲绥:“袁哥,勿忘我噢。”
袁仲绥便接过来看,页尾已加盖龙源公司圆椭合同章,而修改处为:“先期7口井,后期按实际钻井计划”,也已加盖张世铎私戳并椭圆章这分明是给了全年全部井口次的施工工作量。
袁仲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撼到了,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骆景怡:“谢谢”。又转头:“张老板,您放心,我沐平测井队定竭诚为贵公司服务,保你满意!”
“因规章制度要求,我单位 合同章在沐平市,这合同需要寄回家中,来回约一周时间,你看……”邱牧阳提醒道。
“哈哈哈哈,冇问题啦!”张老板此时复古如初般地喜眉笑眼。
“雷有福,嫂夫人靓啦”袁仲绥猛地一句鹦鹉学舌,搞得大家思顿片刻,哄然而笑。
正当午时,袁仲绥提出宴请张世铎,那张世铎却不知为何,再三推拒了。
……
出得门来,车上的邱牧阳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情节中逃脱出来,他未曾想正义凛然、衣冠楚楚的大区经理袁仲绥还有这般手段,便有意戏谑,变换男女声音依次道。
“可以叫你一声袁哥吗?”
“可以,你想叫就叫。”
“袁哥,勿忘我噢。”
“雷有福,嫂夫人靓啦”
“哈哈哈,袁经理,你哈哈哈哈”邱牧阳终于忍俊不禁。
袁仲绥老脸一红:“唉,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我真是没遇到过,这么大……叫什么来着?”袁仲绥双手比划着。
“飞扬跋扈?”
“不,像你说的胸相毕露那样式的。”
“哦,胸神恶煞、胸多吉少、胸残成性 挤胸难测。”
“对对对,还是你小子会整词!”
“哪里,我看是咱们袁经理的美男计成功,我激动地瞎冒词!”
“去,别拍我马屁!哈哈哈”
“袁经理,不管你承不承认,今个咱们算是逢胸化吉!遇男逞强!”邱牧阳看了一眼副驾驶犹自合不拢嘴的袁仲绥,继续眉飞色舞地解释:“碰上的胸,当然是你嫂夫人哈,这遇上的男,就是袁经理您了,哈哈哈哈……”
“嘿嘿……呵呵……哈哈哈哈……”
袁仲绥和邱牧阳的似有似无的间隙涣然冰释。
有惊无险。邱牧阳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雕虫小技是何等的必要。倘是自己独来独往,今天真不一定摆平。倘若摆不平,也是没人和你承担的,你只能自作自受。而把袁仲绥请来出面的举动,无疑解决了后顾之忧,便签不成也有大区经理的这个“大高个”顶着。
而且这一举让袁仲绥充分享受到了,被需要、被当大树、被当主心骨的自豪感,从他刻意制造的“盛情难却”就不难看出他对此过程的喜爱并流连程度。
从今天合同签订情况来看,你可以去担心袁仲绥有无可能功劳独占,即便独占你也无话可说,毕竟人家的确有不可置信地超常发挥,当然,说异常更准确些。龙源公司2006年全年的测井工作量,这是什么概念?这是自己昨天想不敢想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若袁仲绥独揽其功,不上报院长白启立,那么自己在项目部总不至于混太差,再受如一天来时被怠慢的待遇吧,自己最多延迟拿到副经理帽子而已。晚就晚,迟便迟,自己能随时和韩若冰、孟凡千在一起才是心中乐事。但假如上报呢?毕竟人家大区经理,签订过多少值得津津乐道的大合同,会在此争这尺寸之功?
邱牧阳又想那张士铎老板,此人看似目笑眉语、谈笑宽舒实则心有天机,能腰横40亿港元的人能简单了?他承诺自己的同时,却已经派手下打探消息去了。整个上午一直拖延,还整个骆景怡译来翻去,现在都怀疑其人虽不会说,但应该能听得懂普通话的。真笑面虎。不过,他老道的处事风格也有赏心悦目的地方,最后的处置,他不但给足韩若冰面子,也给足了袁仲绥的面子。最终结果是皆大欢喜。
当然,除了合同,邱牧阳最大的收获就袁仲绥对自己印象的改观。
……
基地,下午3点30分,袁仲绥召开全员紧急会议,向大家宣布了好消息,尽管他经历过太多招投标大场面,经他手的合同金额累计不下数亿万元,这个和龙源公司的合同不过250多万,但毕竟这是庆北新市场的第一笔“大合同”,袁仲绥不得不提高它之于市场开拓的价值。
会议中,他开始一转前期对邱牧阳的怠慢态度,对他赞赏有加。说是前期,却只是两天前,他这种态度的转变使项目人众云里雾里,不明就里。除了霍海川和薛平。霍海川是早就知道袁仲绥在演戏,再给邱牧阳出考题,而这个考试过程自己是清楚的,他和邱牧阳通过几次电话,知道这小子早晚会露头。而薛平则是和邱牧阳沟通交流了一整天,从谈话中,他渐渐感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不同于同时代年轻人的谦逊与坚毅。年轻人忌张狂、浮躁,而这些似乎在邱牧阳身上都不曾着得痕迹。他只不过没想到邱牧阳这么快就让袁仲绥的态度发生了覆地翻天的转变而已。
显然,袁仲绥对自己的赞誉肯定不吝溢美之词的,他讲了在危难之际,他盛情难却,毅然决然引邱牧阳突入龙源公司,以气吞山河之势拿下张世铎公司全年测井任务的惊天壮举。激动之余,唾沫星乱飞,使人不得不联想他当时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慷慨激昂处,更是说漏了嘴: “受了奇尺大乳!”愣神间,邱牧阳急忙解围:“对,遇阻施工一天,说咱们技术差!这不扯吗?!是吧,简直奇耻大辱。”
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奔了邱牧阳,邱牧阳感觉自己的插入的确是突兀了,但总算解了围,便目视袁仲绥江湖救急,再给现在的自己解围,望他继续讲下去,哪知袁仲绥依然沉浸在刚才百密一疏的失误中,惊魂未定,还期盼邱牧阳继续查漏补缺、补过饰非,便随口一句:“你,继续!”
邱牧阳便魂荡神摇。他那口若悬河、信口雌黄都是在私下中,这种会议场面,即便十多人也让他局促不安,热血沸腾。这怪不得他,试问有几人能不经历练便能于百人、千人会场主席台上云山雾罩、侃侃而谈?这并非说邱牧阳心理素质不强硬,他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地强硬,但问题是你要知道会议会场是有气氛怪圈的,是宣讲者与泛泛大众的气场比拼。于主席台讲话是靠功力的,那真的是需要睥睨天下的气势的,你必须想着台下的众人便是草芥,你才能堂而皇之,泰然自若地宣讲下去。否则一旦被观众、听众的气场占了上风,你必气血翻涌,心绪如麻,以至神思游移,魂不守舍。
会场不同于教师讲课,教师讲台一站,就知道下面是无知的学生,需要你传道授业。但在百人会场,你知道哪位是人中龙凤大隐于市,从会场某个角落用心感知你观点的肤浅?思想的贫乏?知识的羸弱?
即便你经历了百人会场,再去千人会场以至万人会场,你的内功都是需要渐次修炼的。口才不仅是口才,知识面、知识水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它与个人的心理素质,密不可分。
之于邱牧阳,这十多人会场也是他平生经所未经、历所未历的。刚才也算急人之困,急“救”而“彰”,没想这一彰显,惹来了麻烦。
邱牧阳环视左右,还好都认识,于是,微合二目,纳气入丹田,呼出,便觉神清气爽:“所说之事,其实也怨不得人家老板,他们可以说是石油“门外汉”,他们不要求过程,只要见结果,结果是什么?是出油,出油才能换来白花花银子。刚袁经理之所以提及此类被误解的事情,其实是在提醒我们一定要按咱庆北项目部的口号:“取全取准、精细严谨”,这是我们的立家之本,我们必须坚守,“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无论你什么样的误解、什么样的言论,我们必须坚守“求真务实”,为了庆北项目部,为了测矿院,更为沐平,这就是咱们常说的“家国情怀”,据此,打造沐平石油人专属的测井品牌,进而树立我们高科技、高效率、高要求的品牌形象!”
邱牧阳渐入佳境。但感觉自己像做会议总结,便适时收住。
“阳仔,讲滴不错!嘿嘿。”那袁仲绥带头鼓掌。
经此一役,邱牧阳“与会神功”初级,功德圆满,兀自从容不迫。他环视左右,便轻易地发现了某些人眼里的羡慕,某些人眼里的嫉妒,更有人边鼓掌边交头接耳。他明白自己毕竟才到一周,并且是以干事身份,能有如此待遇,不免招嫉。与其为人议论,不妨把话讲清楚,以防以讹传讹。
“需要说明的是本次合同之所以签订成功全赖袁经理据理力争,本身我公司的MAX2000已经名声在外,龙源公司张世铎老板早有耳闻,我虽打了前站,达成几口井意向,但最后合同的敲定拍板与袁经理细致全面的讲解不无关系,大家知道,我初到外部经验尚浅,不是袁经理的努力,我们可能要空守基地一段日子。”邱牧阳从众人的目光中看出大家已沉入自己的话题,疑惑既已讲明白,便不失时机的收了尾:“之于,袁经理是如何发挥施展,我只能用一句老话总结,那就是‘气拔山河力盖世’,如果我不自谦的话,把自己也带上那就是‘青年才俊建奇功’哈哈哈,是不是,袁经理?”
“哈哈哈哈,你小子!”袁仲绥眼看着邱牧阳瞬间成熟,也不由得心生致意。
最后,袁仲绥做了会议总结,他叮嘱大家要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合同、市场。不要轻视这庆北个体市场,犯前日没注意电缆张力计,致使仪器险些遇卡的低级错误。保养车辆、仪器等设备,精心准备,接到施工通知单,随时开赴施工现场。
……
会后,薛平凑到邱牧阳身边:“你知最初他们议论你什么?都在猜测你和张世铎有亲戚关系。”他又左右看了看没人:“还有人说咱们袁经理把排球女郎俘获了?”
“啥,排球女郎?”邱牧阳刚问完就意识到了,便看了薛平一眼。
“龙源公司张老板的情妇,那奶子大得跟排球一样,庆北都出名了,你没见吗?”薛平一脸的质疑。
“嗯,见了。”邱牧阳心说,这老哥队伍、设备了解得“影影绰绰”,对这花边新闻倒是信口拈来。
“主要你只借了5000元,一顿饭没吃,谁会相信这么快能拿到合同,别管人家猜测议论。”薛平拍了拍邱牧阳的肩膀:“不过,现在有个好处,那帮人都不敢小看你了,哈哈哈。”
“谢谢老哥!受益匪浅,有机会请你吃饭!”邱牧阳是发自内心的想感激薛平,尽管他嘴碎、爱唠叨,但有些东西看得还是很透的,例如对借款的建议,这幸亏是借了5000元,还传出有亲戚关系,要是没有一分借款,真不知传出什么花来?
想来,这合同的签订的确完全违背人们内心所认知的需请客送礼的日常潜规。这一切还是归功于韩若冰在庆北的人脉。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的自己,已是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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